张住住者,南曲,所居卑陋。有二女兄不振,是以门甚寂寞。为小铺席,货草剉姜果之类。住住,其母之腹女也,少而敏慧,能辨音律。邻有庞佛奴,与之同岁,亦聪警,甚相悦慕。年六七岁,随师于众学中,归则转教住住,私有结发之契。及住住将等,其家拘管甚切,佛奴稀得见之,又力窘不能致聘。
俄而里之南有陈小凤者,欲权聘住住,盖求其元,已纳薄币,约其岁三月五日。及月初,音耗不通,两相疑恨。佛奴因寒食争球,故逼其窗以伺之。忽闻住住曰:“徐州子,看看日中也。”
佛奴,庞勋同姓,佣书徐邸,因私呼佛奴为徐州子。日中,盖五日也。佛奴甚喜,因求住住云:“上巳日,我家踏青去,我当以疾辞,彼即自为计也。”
佛奴因求其邻宋妪为之地,妪许之。
是日举家踏青去,而妪独留,住住亦留。住住乃键其门,伺于东墙,闻佛奴语声,遂梯而过。佛奴盛备酒馔,亦延宋妪,因为谩寝,所以遂平生。既而谓佛奴曰:“子既不能见聘,今且后时矣。随子而奔,两非其便。千秋之誓,可徐图之。五日之言。其何如也?”
佛奴曰:“此我不能也,但愿俟之他日。”
住住又曰:“小凤亦非娶我也,其旨可知也。我不负子矣,而子其可便负我家而辱之乎?子必为我之计。”
佛奴许之。曲中素有畜斗鸡者,佛奴常与之狎,至五日,因髡其冠à,取丹物托宋妪致于住祝既而小凤以为获元,甚喜,又献三缗于张氏,遂往来不绝。复贪住住之明慧,因欲嘉礼纳之。时小凤为平康富家,车服甚盛。佛奴佣于徐邸,不能给食。母兄喻之,邻里讥之,住住终不舍佛奴,指阶井曰:“若逼我不已,骨董一声即了矣!”
平康里中,素多轻薄小儿,遇事辄唱住住诳小凤也。邻里或知之。
俄而复值北曲王团儿假女小福,为郑九郎主之,而私于曲中盛六子者。及诞一子,荥阳抚之甚厚。曲中唱曰:"张公吃酒李公颠,盛六生几郑九怜。舍下雄鸡伤一德,南头小凤纳三千。"久之,小凤因访住住,微闻其唱,疑而未察。其与住住昵者,诘旦告以街中之辞曰:"是日前佛奴雄鸡,因避斗,飞上屋伤足。前曲小铁炉田小福者,卖马街头,遇佛奴父,以为小福所伤,遂殴之。"住住素有口辩,因抚掌曰:"是何庞汉,打他卖马街头田小福!街头唱\'舍下雄鸡失一足,街头小福拉三拳\'。且雄鸡失德,是何谓也?"小凤既不审,且不喻,遂无以对。住住因大咍,递呼家人,随弄小凤,甚不自足。住住因呼宋媪,使以前言告佛奴。奴视鸡足且良,遂以生系缠其鸡足,置街中,召群小儿,共变其唱住住之言。小凤复以住住家噪弄不已,遂出街中以避之。及见鸡跛,又闻改唱,深恨向来误听,乃益市酒肉,复之张舍。
一夕,宴语甚欢,至旦将归,街中又唱曰:“莫将庞大作荍(原注:音翘)团,庞大皮中的不干。不怕凤凰当额打,更将鸡脚用筋缠。”
小凤听此唱,不复诣住祝佛奴初佣徐邸,邸将甚怜之,为致职名,竟裨邸将,终以礼聘住往,将连大第。而小凤家事日蹙,复不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