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煎同根张达动官兵 放野火时迁闹相府
待得详覆上来,侯蒙已死,他的眷属已报丧多日了。病故的日子和那次在相府里被逐,却是同一个时候。蔡攸知道这事,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侯蒙是个念书人,在大厅广众之下,让棍棒打出了相府,必是羞愤致死。细想此人言语,只是不合意旨,却未曾干犯宰相尊严。一时良心发现,便振两个相府虞侯去视察侯蒙眷属,并且通知他们,朝廷可以重加抚恤。这两位虞侯回报上来,说是侯蒙眷属将丧事办得很好,有一个沧州秀才周集重重的周济了他们。这秀才自道是侯蒙总角之交,侯蒙眷属却不知道这个秀才的底细。蔡攸心想一个秀才却平自地周济在京病故的一个知州,其中必有原故,便又差此两人去看周秀才行动。
相府中虞侯,彼此在值班房里道论此事,却被伍虞侯听到,心中暗暗一惊。想着相公将棍棒逐出府门去的人,周殿试倒重重的为他料理后事,这不故意与相公为难.悄悄的出了班房,找着燕青把话告诉他了。
燕青道:“侯知府自是舍下世交,他在外病故了,愚兄弟在此,酌量周济他家有甚使不得?”
伍虞侯道:‘相公所不喜的人,休说是世交,便足同胞兄弟也当避着嫌疑.”
燕青嘴里虽恁地说了,却是怕泄漏了本相,立刻回到客店,向柴进说了。柴进道:“现在侯蒙死了,高俅借刀杀人的那条计自然使不出来.但方腊的势焰,近来却不见稍煞,朝廷决不能坐视不理。我想,在目前朝廷必定要另调得力人马去平江南。对梁山军事,必要放松一把了,我们应当回山寨去,报知宋公明哥哥,乘机另图出路.蔡攸若是不容我们时,我们去休。”
燕青道:“好在相府内外,我们都安有线索,万一危急,也走得出东京.军师未有令来,我等且再等几时。”
柴进道:“我自理会得,你且到蔡攸家里去守候,遇事留心则个。”
自这日起,柴进暗下通知了在东京藏伏着的几位弟兄,随时准备厮杀出京,提防蔡攸下着毒手。
这其间的张横、张顺两人,本住在城外客店里。吴军师派遣。是恁地想着。来京一行兄弟,遇到水码头不易渡过时,却有两个水路头领护卫。在东京城里,自不须他们多有出面。
这日二张在高升客店听了柴进的命令,依然回向城外客店去.张横在路上向张顺道:“兄弟,我们生长在浔阳江上,难得机会到官家脚下来看看这繁华世界。来了东京惩久,不曾游逛得。现今柴进兄弟说东京住不得了,要回山寨去,今天我们且在街巷里走走,寻所酒楼吃几盏酒.”
张顺道:“须是不要闯出祸事来。”张横道:“我等一个寻常老百姓,又不干甚闲事,九城军马管辖的皇城里有甚飞来的横祸?”
张顺想着也是,便不取直路出城回寓,大宽转地在街上走着。忽然有入迎上前道:“二位兄弟一向好?多年不见,不想却在此地会见。”
张横看时,是本家哥哥张达,外号水老鼠,往日是在江州城外卖鱼为生。因为他曾在二张父亲手下学习得了一些武艺,和二张又有了一分师兄弟情分。张顺在一边,却抢上前唱喏道:“真不想在此地得会见哥哥。府上现寓何处?改日我兄弟却来拜见。”
张达扯住衣袖道:“今日难得遇见,就到我家里去吃几碗淡酒。今日相逢倒不去,改日两兄弟却怎肯来?我家离此不远,就去则个。”
张顺待不去,可又却情面不过。张横一本性直,只瞧科张顺。张达笑道:“益发教二位兄弟得知,前妻在籍已亡故多年,愚兄来到东京,续娶了一房家小,是济州清河县人氏,娘家姓潘,十分伶俐,会做得各种好面食。也教她认识家乡来的骨肉,显些手段领教。”说毕,哈哈大笑,那里容得二张推诿,只是拉着他两人走。
到了家门口。掀起帘子喊道:“大嫂快来,远客到了。”有妇人从楼上应声下来。到堂前拜见。她梳了个盘云髻儿,发上插一朵小翠花,上穿月绫袄,下系绿罗百褶裙子,满脸脂粉,却不是贫寒人家妇女。张达道:“这是我两个同宗兄弟张横、张顺。”
那妇人道了两个万福,说声二位叔叔,奴家拜见.二张躬身下拜不迭。张达便让二张在堂屋坐地,向潘氏笑道:“难得在几千里外,与两位兄弟会见。相烦大嫂安排些菜肴,我们且吃三杯。二舅在家也不?就请来陪客。我也好到街上去买些果子来下酒。”
张横起身拦着道:“兄弟多年末见,相谈一番,胜似饮食,哥哥休得费事。”潘氏看着张达眼色,入厨房去了。
张横道:“未知哥哥因何来到东京?’张达道:“去年随了个贩葛布客人来到中原,就未曾回去。出门辛苦,真是一言难尽!容将来慢慢地说。”
张横心里想着,他必然也要问我兄弟缘何来此?我们便答是随了客商飘流到此。但张达却不问这些,随着有个年轻汉子捧了三盏茶出来,分别递送到宾主面前。张达向二张道:“这是我妻弟潘海。因岳父母都过去了,便在我这里居住。二位兄弟将来指点他一些武艺也好。”
潘海放下茶盘,向二张唱了喏。他悄悄的向张达道:“姊姊请姊夫说话。”张横道:“哥哥不必费事,畅谈家常便好。”
张达起身入内去了,张顺看这堂屋,收拾得甚是整洁,正中供了张氏清河堂上祖先神案,挂了佛像,案前点了长年佛灯。左壁厢设了长榻,右壁厢一列四把红油交椅,墙上也张挂上三五张字画。
张顺想着,一个作鱼贩人家,却有这般排场。因问道:“潘舅哪年与我宗兄联姻?”潘海道:“有三年了。”
张顺道:“约莫我宗兄来了三年多了。”潘海道:“正是。”张顺道:“敝同乡有一位作葛布生理的,潘舅认识也不?”
潘海道:“在下少与商家往还。”张顺道:“自是我宗兄朋友,”潘海道:“不见姐夫提到认识贩葛布的。”
张顺听了这话,益发瞧科几分了。因站起身来道:“这房屋修理得恁地整洁,我来看看。”他一壁厢说着,一壁厢转入后堂,隔了一扇木屏风,听了那妇人道:“你使由后门出去,我这里自安捧酒肉他吃。有二三十碗酒,怕他不醉?”
张顺听了这话,好生蹊跷,又未便停留久,回到堂前,大声叫道:“宗兄快来,兄弟有话说。”
那妇人勉强笑了出来道:“叔叔慌怎地?奴怕二位叔叔客气,自打发他由后门出去买果子去了。”
张顺道:“嫂嫂是新到我家来,却不明我兄弟以往因缘。实不相瞒,当年蔡九知府在江州时,兄弟作鱼牙子,供应差遣不周,官府认兄弟是不法之徒。曾拿捉兄弟来得。当时曾听说我这位宗兄,跟了蔡九知府作亲随,却是未曾见得。后来蔡九知府因梁山好汉闹了江州,当今蔡老相公调他回京,我那宗兄,怕不是跟将来?于今蔡九知府不知作官也未?但是他爹尊和阿哥,是老小两个相公,他要奈何兄弟,却不费吹捉之力.我那宗兄,却休是把我兄弟留在家里款待,却私自报官去了。”
那妇人被他说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道不出一句话。
张横猛可想起,跳起来叫道:“是的是的,我们在江州听说他在蔡府。要不,他怎地会投奔到东京来,有这一副排场?好张达!你有今日,都是我阿爹的教训,你不念往日旧恩,倒要陷害我.”张顺道:“哥哥去休。”
张横那里肯移,手提了交椅举了起来便待向那妇人劈下去。张顺扯住他手道:“哥哥若打死这妇人,益发张达那厮有得嘴说。我们且走开,让他带了逮捕公人来,却扑一个空.看他把什么交代?还有一层,我等有山寨大事在身,休为张达那厮坏了大事。
张横向那妇人道:“便宜了你这贱丨人。”说毕,丢下交椅,同张顺一溜烟出门去了。
那妇人吓得战兢兢地靠了墙壁,潘海却钻入桌子下面去藏躲着。半晌,妇人先醒了过来,骂道:“二郎,你枉为一个丈夫,却不如我妇人,眼见两个强盗关在家里,吃他跑了。”
潘海缓缓地爬出桌子来,脸色兀自苍白着,因道:“姊姊说得好风凉话,张横、张顺是有名的梁山泊水军头领,千百个军马近他不得,教我将他怎地?”潘氏道:“兀谁教你厮打,你不会将好言语安顿着他,我若早在外面陪话时,是两只大虫,也休想逃了。”
潘海道:“姊姊,你这裙子怎地?”潘氏低头看时,那条绿罗裙子,湿了大半截。啊哟一声,跑上楼去了。
约莫有一个多时展,张达领着几十名官兵,刀枪乱晃,直拥进门来.张达见潘海呆坐在椅上,便问道:“两个梁山强盗,哪里去了?”潘海道: “张顺那厮刁猾不过,他看风色不对,将姊姊唤来,把言语说破了,忙忙跑走了。不是我护了姊姊,几乎让张横那厮一交椅打死。”
听说强盗走了,人丛中挤出一个东京缉察使手下的柯巡检,手拿两把扑刀威风凛凛,向张达道:“平白地你说皇城里来了梁山强盗,兴动干戈。现在捉不到人,上宪怪下罪来,说是皇城里兀自容着匪人,没有缉捕得,成何话说?要我等缉捕官兵何用?说是并不曾有强盗,你妄词报了,你谣言惑众。须是死罪!”
张达急得流下泪来道:“我有几颗人头,敢在天子脚下造谣?”潘海也急了,替张达分辨道:“实在是两个强盗。临走时,他兀自说,休坏了山寨大事。”
柯巡检道:“张达,你在老相公府里当差,决不能知法犯法,只是吃两个强盗跑了,我等怎地交代?缉察使现在巷口,我等同去请示。”张达没的说了,带同潘海一同到巷口来。
这时,九城兵马陆续听调来到,将附近十余条街巷,围得水泄不通。张达这条巷子里,一个连一个,挨排的站了兵马。窦监骑了马,全身披挂,手使一枝长槊,横拦在马上。柯巡检跑上前去,把话向他禀报了。
窦监大怒,喝道:“在京城祟报匪犯,岂同小可!不捉到犯人,岂不连累本官7”柯巡检怎肯和张达担当,便引他同潘海到了马前。张达跪下道:“张横.张顺是小人同宗兄弟、哪得认错?小人自不犯疯病,若不是在街上遇到他两人骗困在家,小人怎敢到官举发。小人作此事,不但是求赏。因小人跟随蔡九相公,当年九相公在江州时,吃梁山这伙贼人闹过法场,于今怀恨在心,小人也是替主报仇。”
窦监道:“看在蔡九相公面上.权寄下你这颗狗头,把这厮押起来。”说着,喝向左右动手。跟来亲随兵丁,将张达押下。潘海虽是事外人,且派他作眼线。带了营兵,向全城搜查。窦监一壁厢通知各城门,盘查出城人民。这东京城里,人山人海,大队人马开来街上捉强盗,怎地不惊人耳目?不到几个时辰,东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
那张横、张顺两人惹了此祸,不得不来通知柴进。柴进想到二人既是走开了,张达便是引了缉捕兵差到家,也便罢休。便请二张隐藏在店里,休在街上再遇到了张达,可于黄昏时候再混出城去。
不想只半日工夫,街上传说纷坛,京城要戒严,道是有梁山泊一百零八名好汉,带十万喽罗混进了东京,还有公孙胜、樊瑞要用妖法伤人,越传说越厉害。又道是九城兵马都调动了,早晚城里要厮杀。只这高升客店里,就人人面带死色,入来人往的报信。不到半下午,店家将门便关了。
柴进在店内,自是不安。随后在京兄弟,也陆续前来报信。柴进留了大家商议,在座共是柴进、花荣、张横,张顺,燕青,石秀、戴宗、时迁、白胜九位头领。
柴进道:“各位头领休慌。第一是戒严这事,不会有的.京师甚等地方,非事关国家大变,岂能轻易戒严?不戒严,商民在街巷进出,自不犯法。我等先休当着有甚事,自不会露出破绽。其次,时迁兄弟早在蔡攸家里,陆续运出进府铜牌二三十面,便连带来的喽罗们,也各有一面。事急时,自可拿了这铜牌在街上走路,料得五城兵马,不会逮捕到相府里去的人。其三,小乙哥和时迁兄弟现在小相府,谁敢拿他?小可也和窦缉察交好。今天这事,正在他手里,他终不成食疑心到我周殿试?”说毕,哈哈一笑。又接着说:“只要小可和小乙哥无事,各位遇到人盘查,只说出小可和小乙哥来,谅也就无事。”
花荣道:“虽是恁地说,东京人民,五方杂处。狭路相逢碰到熟人,却也难免。不然,恁地会有今天这番事?东京久居不得了。大官人来京是个主体,可否作主我们便回山寨。”
柴进笑道:“我等来京,耗费了许多金珠财帛,须不能空了手回去。依小可之见,戏耍戏耍蔡攸一番,也为侯知府出口气。”张横攥了两拳头道:“我只要—刀砍了张达那厮。”
柴进笑道:“只要行了小可这条计,便颇带也将张达那厮收拾了.”因悄悄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因又笑道:“这样行事,万无一失。”各头领接了计策,分头行事。
燕青、时迁回到蔡攸相府,时已黄昏,又值高俅、王黼在议事。晚饭以后,时迁在值班差拨房里假称肚痛,暗地里带了背囊,却走开了。
他在此两月,已是把蔡家一草一木认识得清楚。踅过两重院落。到了一个蔷薇架的小院落里,抬头看了天上,明星灿烂,如千点明珠,洒在深蓝幕上。微微地几缕稀疏的白云影子,在星光下飘荡着。这正是初夏四五月天气,月在下弦,兀自未曾升起。中原天气凉爽,蔷薇初开,黑幽幽的院落里,正落在香海中。一道碎石子小路,通过一重粉墙下的月亮门去.这门外有三间厢房,有两个老院公看守。
时迁那次偷看圣驾,便是由这里借了灯火出去。这是蔡攸第五房姬人的院落,里面正房,只有几个丫环仆妇,如蔡攸不向此地住宿时,月亮门早早闭住,一路悬挂的纱罩灯都熄了。原来蔡攸姬妾众多,便是这十分宠爱的五姬,却也三五天才得来此一宿。又怕五姬生怨心,只将金珠珍玩来重重的赏赐。时迁知道此地金珠最多,又是个僻静的院落,早在这里留意了。料着这个时候,是一个混进门去的时候,因为墨次晚上来偷觑,只要蔡攸不来时,便是恁般的。
他想着先隐在蔷薇架下。果然,那月亮门开了,便有一个仆妇,走向那院公厢房里去附谈。那月亮门半掩着,就不曾关上,时迁悄悄几步,踅进了那门,里面这重院子,一律灯火熄灭,只上面纱窗里,隐隐放出一线红光.
时迁将身子隐藏在花台下,不到片时,正房半掩的双门开了.一个窃窕身段的女人影子,在走廊下闪了一闪,就下了台阶,直出月亮门去。
时迁知道这时光很短,轻轻窜丁两步,进了那正门。这里是五开间的房屋,正屋挂了一块横匠,屋幂下,悬了四盏红皮牛角灯,隐约照了那匾上四个大金宇“淑女之居”。时迁盘了直柱,也爬到横梁上,然后把身子钻进那横匾后去。不多会,有脚步响,见一个俊俏丫环,引了个少年无须的男子进来。轻轻悄悄走向后面去了。又不多会,听到关月亮门响,再听到关正屋门响,那个仆妇便进来了。她将牛角灯都熄了,摸黑进去。
时迁爬出横匾,蹲在横梁上。先是听到里面有喁喁谈话之声,继着嘻笑之声,约莫一个更次,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时迁顾着直柱子溜了下来,轻轻向里面走了去。一排绿纱窗户,微微放出灯光。贴近窗户,在窗户低处的纸格上,用舌尖舐湿了一块,再用眼自纸缝里张望了去,里面是一间极精致的屋子。上面檀木象牙嵌边雕花床,正四面垂下白罗帐子,帐子下面,放了男女鞋子各一双,床头一架九曲屏风,上面搭了男女衣服。屏角一支雕漆木架,上承银色烛台,烛台上有支长烛已燃去了一半。这时,远远地听到梆锣响过了三更。
时迁伏在窗下,侧耳听了里面,鼾呼之声大作。于是轻轻一纵,跳上了窗台。推开虚掩活页的窗户,将身子钻了进去, 把怀里所藏彩笔涂画的假面具,取了出来,在面上蒙着,靴统子里抽出银光夺目的匕首,就搞到房间里来。
床上一对男女倦极睡熟,时迁又手脚轻便,却是一点声音也无,更不曾慎觉兀谁。他走向屏风角,先把男女衣服取过来了.隐身在屏风后面,先把这衣服来一卷,卷了个结实,再到床前去,把男女鞋子拿了过来,塞在衣服卷里,就把屏风上的一根丝鸯带将衣鞋捌了.收拾停当了,将桌上一双玻璃灯在烛上燃了。床上人便惊醒了一个,有妇人轻声问道:“兀谁来了房里?”
时迁故意站在烛光下,现出了那狂狞的假面具,手将匕首指了罗帐里,轻轻喝道:“我是夜游神,奉了玉皇圣旨,查人间善恶,你这奸夫淫丨妇犯了淫罪,理当捅出你心肝来。只是蔡家父子,当今第一大奸臣.他家里应当出些丑事,所以权免你一死。你且说出所有殊宝藏在哪里,以便本神拿去盖一重玉皇大殿。”
时迁这样说了,那床上人哪里答应得出一个字来,只见罗帐波纹乱抖,是床上人在颤动着。时迁直把小刀尖子伸到帐子里面来,又轻轻喝道:“你快说快说,再不说我先割下这奸夫的头来。床上妇人并颤着声音道:“床后暖阁子里堆着第七只箱子、第十三只箱子里,都有贵重珠宝。”
时迁喝道;“我且去开箱子去,若有一句虚言,把你舌尖割下来.我对你说,你的衣服鞋袜都在我这里,你若喊叫时,是你自投罗网。”说毕,自转到暖阁子里去将珠宝由箱子里取出来,更在箱子里抽出一大幅红绫子,将大小珠宝盒子,一包袱包了,先放在屏后。复回身走向前面房里来,笑道:“多谢五夫人送了我这包金殊,请你们安心睡到日上三竿吧,”说着,在怀里掏出了一把药末,缓缓洒在香上,立刻这房间里香气充溢,紫烟缭绕。
时迁便在梳妆台上,取过五夫人的画眉笔砚来,跣上桌子,在粉墙高处写了几行大字道:“梁山好汉,感谢蔡小相公气死招安使臣大德,特派兄弟们下山,代为捉奸。奸夫淫妇,双双具在,请自惩罚,未便代予处分。携去金珠珍玩一袋,聊充赏金,当不吝予也。”
时迁写完了,把烛火一齐熄灭,然后开了房门,大大方方出来。由里到外,一路开着门走,毫无阻挡。他将包袱金殊,捐缚在脚上背了,然后顺了廊檐柱子爬上屋去,反溜到这庄院落后面来,这里有几间厢屋,堆了不用的零碎物件,门虽外锁了,时迁将带来的绞剪,只三绞二绞便开了。将背囊里带的硫磺硝药纸卷,放在杂物堆里,按好了火药引线缚在一根信香上。距引线一寸来长处,将信香点了一根。还怕有误,照样作下了三根引线。
看得一切安排妥当,时迁不敢怠慢,爬上院墙,翻过几重屋脊回到前面门客住处来。燕青和衣在床上假寐,正燃烛等候时迁消息。听到窗格弹了两下,开门放时迁入去,见他身背包裹,便掩上门将烛灭了。
那时迁留在五夫人院落里的火种,搭上了火药引线,哄然一阵大响,将硝磺纸包燃烧着了。那厢房里都是些干燥的器具,立刻件件燃着,火焰冲上了屋脊。
相府里长夜有守更的夫役,火焰射了出来,便乱敲梆锣,大呼起火。时已三更二点,蔡攸议了半夜事,正在一个新纳姬人房里睡觉未久。在惊呼声中,拉衣起床,心慌肉跳,还未敢出屋。不久有几个家丁和武弁,陆续在院外齐集,道是五夫人院落里失火。
蔡攸问大门后门是关闭的不是。家丁回报,前后护卫严密,并无他事。蔡攸才大了胆子,取过一柄七星剑,领率了二三十名护卫人士,簇拥向五夫人院落里来。
这个院落里,只有守着外院门的两个年老院公,里院都是丫环仆妇,外面一片呼喊声起,这些妇女们从梦中惊醒,各在床上抖索着一团。后来听到呼喊声渐近,火势在空中闪动,也呼呼作响,知道是近处起了火,不得不勉强挣扎了起来逃命。
那火焰从后面屋顶上冲出,火星像放火焰也似乱飞,窗户外一片红光,里外通亮,各人跌倒着撞将出来。五夫人两三个亲信丫环,并不见夫人出来,见房门洞开着的,便进房去张望。纱窗外的粉墙上,将火光反映进来,照着罗帐低垂,里面鼾声高低相应。丫环隔帐大声叫喊,只是不应。年纪大些的丫环,掀起帐子来叫时,却又臊得退回来了。
府中救火的人,纷纷向屋子里跑来。争问五夫人受惊了么?丫环暗中不住的叫苦,却不敢说夫人在床上,只道夫人避开了。丫环心里想着,火烧过来了也罢,一把火把房屋烧平了,只是五夫人烧死了,却落个干净。偏是这风势向后吹堆存杂物厢房,又隔了一片宽院落,救火人不断地派人来报平安信,火向后去了,且休惊慌。
恁地说时,丫环们惊慌得更厉害,,屋外一阵脚步杂乱,相公到了。
十几盏灯火引导着蔡攸进了小堂屋,蔡攸见屋里陈设未动,不见第五房爱姬,连问五夫人怎地不见?三个照料卧室的丫环却偷走了两个。剩一个站在堂屋里也战兢兢地答不出话来,只看蔡攸手上的那柄七星剑。蔡攸在侍从手上接一柄牛角灯笼,右手依然提剑走进卧室.见罗帐低垂,却上前一步,将剑头掀开帐子看来,这一看不由大叫一声。回头见侍从们环绕在身后,举起剑来便向床上乱劈,侍从们听了喊,簇拥灯火进来。在灯光下,看到帐子缝里是一对男女,兀谁敢来劝阻?
蔡攸劈了一阵,将剑和牛角灯一齐丢在地面,坐在一把雕花小榻上,只是周身抖颤,跳了脚道:“将本院所有男女仆人,一齐绑了!”
这时,蔡攸之妻朱氏,闻道蔡攸在此救火,也带领仆妇追赶来了。见蔡攸呆坐着,因道:“相公休惊,火已救熄了,五夫人怎地不见?”蔡攸跌了脚道:“辱没煞人。”
朱氏见血染被褥,剑落在床前,便瞧科了。四面张望着,见粉壁上有几行大宇,便指向蔡攸道:“相公看,兀谁在这粉壁上留下了字句?”
蔡攸听说,起身便向墙壁下走来。仆役们举了灯烛,向墙上照着。蔡攸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大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 第一回:四好汉车马下梁山 两相公笙歌傲上国
- 第二回:窦缉使真开门揖盗 蔡相公也粉墨登场
- 第三回:借刀杀人权奸定计 当堂逐客儒吏丧生
- 第四回:煎同根张达动官兵 放野火时迁闹相府
- 第五回:劝酒盗令柴进赚城 夺船渡河花荣还箭
- 第六回:三路调兵高俅献计 万旗匝地关胜屯军
- 第七回:陷州城将军失进退 步月色豪杰叹飘零
- 第八回:避战地二梁别乡城 作远图三阮探海舶
- 第九回:明火劫舟英雄渡海 乔装登岸双杰探城
- 第十回:智多星迹露海州市 张叔夜计退梁山兵
- 第十一回:雪夜被围群雄失势 单骑决战名将成功
- 第十二回:张叔夜祖饯表深情 宋公明反正宣大义
- 第十三回:衣冠异趣僧道同归 儿女牵情屠沽偕隐
- 第十四回:识内侍孙二娘入宫 戏御街宋徽宗乞饭
- 第十五回:哀故土杨雄说难民 救中原陈东修密柬
- 第十六回:怀庐墓牺雄动归心 戍边关三军壮行色
- 第十七回:奚知州情急联武员 高太尉弊深纳内侍
- 第十八回:闻边警州官弃城走 见露布好汉结队来
- 第十九回:合围三面田仲斩酋 拒战四门董平殉国
- 第二十回:小旋风拍案骂庸官 丑郡马放火烧流寇
- 第二十一回:妾妇行两番歇美酒 英雄义千里访危城
- 第二十二回:卢统制阵前一通书 朱参军马上三条计
- 第二十三回:施小计雪夜袭金兵 泄众忿公堂咬水贼
- 第二十四回:贼妇人献身诱番将 金元帅贪色收逃吏
- 第二十五回:喝里色阻军冀南道 宣统制尽节沧州衙
- 第二十六回:风雪遮天舍生献计 战袍染血复命成仁
- 第二十七回:挥大旗柴进夺城门 放弩箭燕青擒寇将
- 第二十八回:遣细民赴死勉时迁 夸宗室弃城伤赵野
- 第二十九回:探出路卢俊义擒俘 作先锋郝思文摆阵
- 第三十回:驰驱星野一旅突围 践踏全军双雄劫帅
- 第三十一回:戴白巾哀雄作夜战 挥赤帜大将逞虎威
- 第三十二回:童衙内抢路射难民 史大郎横刀辱贵少
- 第三十三回:太学生上书伏御阙 花和尚入世说流氓
- 第三十四回:李相公卫国募民兵 何制使守城纳义士
- 第三十五回:半夜缒城同决死志 终朝巷战痛剿顽敌
- 第三十六回:十八勇将飞骑勤王 一万义兵解围剿贼
- 第三十七回:见义款李纲挥老泪 闯空邸林冲报旧仇
- 第三十八回:老经略扶病统援军 小弟兄受知行险计
- 第三十九回:四烈士杀身惊番帅 三名臣对策破金兵
- 第四十回:姚统制一旅误兴师 关将军于路小杀贼
- 第四十一回:畏寇焰李纲突罢职 激民情陈东再上书
- 第四十二回:东京城马忠辞众杰 相国寺智深遇仇人
- 第四十三回:哀新鬼故人祭荒冢 骂宰辅醉僧题愤诗
- 第四十四回:花和尚火烧相国寺 玉麒麟兵扼临清城
- 第四十五回:贼知县试行苦肉计 杨都监细察夕阳城
- 第四十六回:贪杯中计杨雄被俘 飞马叩庄汤隆传信
- 第四十七回:试闲棋卢俊义释俘 受重币喝里色换将
- 第四十八回:逞贪心雪里蛆掘墓 施巧辩鼓上蚤盗头
- 第四十九回:施小计关胜取两城 作微行杨志谒祖庙
- 第五十回:巴色玛三日大搜索 青面兽单枪快报仇
- 第五十一回:小兄弟聚首惊盲词 老宣慰释俘遣细作
- 第五十二回:请诏书耿南仲进谗 闻潮音鲁智深坐化
- 第五十三回:及时雨奉令荐袍泽 黑旋风负气跳黄河
- 第五十四回:入云龙芦沟遇旧友 病尉迟燕市结新交
- 第五十五回:乞怜妇中计漏军情 神行人报警伤病体
- 第五十六回:宋统制邓州起义兵 花先锋芫鄢陵遇钦使
- 第五十七回:惠民河凿舟沉金兵 尉氏县飞骑悬汉帜
- 第五十八回:陶宗旺忘身搏强敌 呼延灼力疾效前驱
- 第五十九回:霹雳火跃马夺木寨 没羽箭飞石打金酋
- 第六十回:扯吊桥武松奋神勇 截粮草吴用逞奇谋
- 第六十一回:老弟兄歃血武圣堂 众死士破金朱仙镇
- 第六十二回:赵官家阅军南薰门 太学生拜将白莲寺
- 第六十三回:智宋江片言退金兵 勇武松独手擒铁将
- 第六十四回:陷京城六甲兵误国 停巷战一金使议和
- 第六十五回:苦战南城十将殉国 屈降北国二帝蒙尘
- 第六十六回:作走狗范琼露阴谋 饮药酒宋江全大义
- 第六十七回:误中毒筵众星四散 羞食夷粟一帅北沉
- 第六十八回:雪国耻同死白虎堂 快人心大捷黄天荡
-
红楼梦
《红楼梦》,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首,清代作家曹雪芹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又名《石头记》《金玉缘》。此书分为120回“程本”和80回“脂本”两种版本系统。新版通行本前八十回据脂本汇校,后四十回据程本汇校,署名“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
- (611)
-
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是中国第一部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全名为《三国志通俗演义》,作者是元末明初的小说家罗贯中。《三国演义》描写了从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之间近105年的历史风云,以描写战争为主,反映了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混战和魏、蜀、吴三国之间的政治和军事斗争。反映了三国时代各类社会斗争......
- (637)
-
山海经
《山海经》是中国志怪古籍,大体是战国中后期到汉代初中期的楚国或巴蜀人所作。也是一部荒诞不经的奇书。该书作者不详,古人认为该书是“战国好奇之士取《穆王传》,杂录《庄》《列》《离骚》《周书》《晋乘》以成者” 。现代学者也均认为成书并非一时,作者亦非一人。《山海经》全书现存18篇,其余篇章内容早佚。原共2......
- (823)
-
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的意思是在书房里记录奇异的故事。全书共有短篇小说491篇(张友鹤《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朱其铠《全本新注聊斋志异》为494篇)。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有极高的艺术成就。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典......
- (922)
-
西游记
《西游记》是明代吴承恩创作的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章回体长篇神魔小说。该小说以“玄奘取经”这一历史事件为蓝本,经作者的艺术加工,深刻地描绘出明代百姓的社会生活状况。《西游记》是中国神魔小说的经典之作,达到了古代长篇浪漫主义小说的巅峰,与《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并称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西......
- (1011)
-
水浒传
是元末明初施耐庵(现存刊本署名大多有施耐庵、罗贯中两人中的一人,或两人皆有)编著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全书通过描写梁山好汉反抗欺压、水泊梁山壮大和受宋朝招安,以及受招安后为宋朝征战,最终消亡的宏大故事,艺术地反映了中国历史上宋江起义从发生、发展直至失败的全过程,深刻揭示了起义的社会根源,满腔热情地歌......
- (963)
-
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是中国南朝时期(420-581年)产生的一部主要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是由南朝刘宋宗室临川王刘义庆(403-444年)组织一批文人编写的,梁代刘峻作注。全书原八卷,刘峻注本分为十卷,今传本皆作三卷,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方正、雅量等三十六门,全书共一千多则,记述自汉末到刘宋时名士贵......
- (831)
-
搜神记
《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作者是东晋的史学家干宝。其中的大部分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人民的思想感情。它是集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之大成的著作,搜集了古代的神异故事共四百一十多篇,开创了我国古代神话小说的先河。...
- (999)
-
警世通言
《警世通言》是明末冯梦龙纂辑的白话短篇小说集。完成于天启四年(1624),收录宋、元、明时期话本、拟话本40篇。一般认为,这些作品都经过编撰者不同程度的加工、整理。题材或来自现实生活,或取自前人笔记小说。总体而言,《警世通言》的题材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其一,婚姻爱情与女性命运。其二,功名利禄与人世沧......
- (701)
-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长篇小说,清代吴敬梓作。五十六回。成书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先以抄本传世,初刻于1803年(嘉庆八年)。以写实主义描绘各类人士对于“功名富贵”的不同表现,一方面真实的揭示人性被腐蚀的过程和原因,从而对当时吏治的腐败、科举的弊端礼教的虚伪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嘲讽;一方面热情地歌颂......
- (938)
微信公众号
微信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