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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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苏轼

  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 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不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馀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
  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高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李斯之论与子房无异。高帝闻子房之言,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信、彭越、英布、卢绾,岂独高帝所为,子房亦与焉。故柳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昔之论封建者甚众,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馀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绝。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柳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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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宋祁

癸酉之仲夏,予受诏修书,寓于右史院。䌷绎多暇,裴回堂除,有蒲桃一本,延蔓疏瘠,垂实甚寡。予且玩且唶,以为省户凝切,禁廷敞闲,人不夭摧,禽不栖啄,与平原槁壤有间,匪灌藂宿莽所干,而条悴叶芸,不为时珍,何耶?得非地以所宜为安,根以屡徙为危,封殖浸灌,信美非愿。因为小赋,代其臆对云。
昔炎汉之遣使,道西域而始通;得蒲桃之异种,偕苜蓿以来东。矜所从以至远,遂遍植乎离宫;去葱雪之寒乡,托崤函之福地;并万宝以均载,历千古而舒粹。玩之可使蠲烦,食之足以平志;不由甘而取坏,乃因少而获贵。鄙柚苞之轻侻,贱蔗境之尘滓。粤何人斯,殖我于兹。托深严之秘署,切轇轕之文榱,培孤茎以膏壤,引柔蔓乎标枝,泉石渠以蒙浸,露金茎而泫滋。布凉影于月宫,猎重葩于禁飔。蔽周庐之岑寂,隐肃唱而逶迟。彼得地而逢辰,宜欣欣以茂遂。奚敷华而委质,反惨惨而兹瘁;乏磊砢于当年,让纷华于此世。是必野荄非层掖之玩,菲实异太官之味。困枳橘之屡迁,叹匏瓜之徒系。亦犹郁柳有性,不愿杯棬之华;海鸟取容,非荣觞酒之馈。胡不放之岩际,归之垅阴,上敷荣于樛木,外结庇于缁林。蒙烟沐雾,跨野弥岑,丰茸大德之谷,栖息无机之禽。保深根以庇本,诫繁实之披心。穷天年以善育,奚斤斧之可寻?
乱曰:阶药炫华,堂萱争丽。枝以万年为名,木以五衢称瑞。是皆托中涓以进艺,荷钩盾之为地。结实心以自如,非孤生之所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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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欧阳修

  论曰:汉兴,本恭俭,革弊末、移风俗之厚者,以孝文为称首;仪礼乐、兴制度、切当世之务者,惟贾生为美谈。天子方忻然说之,倚以为用,而卒遭周勃、东阳之毁,以谓儒学之生纷乱诸事,由是斥去,竟以忧死。班史赞之以“谊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予切惑之,尝试论之曰:
  孝文之兴,汉三世矣。孤秦之弊未救,诸吕之危继作,南北兴两军之诛,京师新蹀血之变。而文帝由代邸嗣汉位,天下初定,人心未集。方且破觚斫雕,衣绨履革,务率敦朴,推行恭俭。故改作之议谦于未遑、制度之风阙然不讲者,二十余年矣。而谊因痛哭以悯世,太息而著论。况是时方隅未宁,表里未辑,匈奴桀黠,朝那、上郡萧然苦兵;侯王僭效,淮南、济北继以见戮。谊指陈当世之宜,规画亿载之策,愿试属国以系单于之颈,请分诸子以弱侯王之势。上徒善其言,而不克用。
  又若鉴秦俗之薄恶,指汉风之奢侈,叹屋壁之被帝服,愤优倡之为后饰。请设庠序,述宗周之长久;深戒刑罚,明孤秦之速亡。譬人主之加堂,所以忧臣子之礼;置天下于大器,所以见安危之几。诸所以日不可胜,而文帝卒能拱默化理、推行恭俭、缓除刑罚、善养臣下者,谊之所言略施行矣。故天下以谓可任公卿,而刘向亦称远过伊·、管。然卒以不用者,得非孝文之初立日浅,而宿将老臣方握其事?或艾旗斩级矢石之勇,或鼓刀贩缯贾竖之人,朴而少文,昧于大体,相与非斥,至于谪去,则谊之不遇,可胜叹哉?
  且以谊之所陈,孝文略施其术,犹能比德于成、康。况用于朝廷之间,坐于廊庙之上,则举大汉之风,登三皇之首,犹决壅稗坠耳。奈何俯抑佐王之略,远致诸侯之间!故谊过长沙,作赋以吊汨罗,而太史公传于屈原之后,明其若屈原之忠而遭弃逐也。而班固不讥文帝之远贤,痛贾生之不用,但谓其天年早终。且谊以失志忧伤而横夭,岂曰天年乎!则固之善志,逮与《春秋》褒贬万一矣。
  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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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苏辙

公讳涣,始字公群,晚字文父。少颖悟,所与交游,皆一时长老。天圣元年,始就乡试。明年登科,为凤翔宝鸡主簿。
未几,移凤州司法。王蒙正为凤州,以章献太后姻家,怙势骄横。知公之贤,屈意礼之,以郡委公。公虽以职事之,而鄙其为人。蒙正尝荐公于朝,复以书抵要官,论公可用。公喻郡邸吏,屏其奏而藏其私书。未几,蒙正败,士以此多公。
以太夫人忧去官。起为开封士曹。雍丘民有狱死者,县畏罪,以疾告。府遣吏治之,阅数人不能究。及公往,遂直其冤。夏人犯边,府当市民马以益骑士,尹以诿公,马尽得而民不扰。通判阆州。虽为政极宽,而用法必当,吏民畏而安之。阆人鲜于侁,少而好学笃行,公礼之甚厚,以备乡举,侁以获仕进。其始为吏,公复以循吏许之,侁仕至谏议大夫,号为名臣。
选知祥符。乡书手张宗久为奸利,畏公,托疾满百日去,而引其子为代。公曰:“书手法用三等人,汝等第二,不可。”宗素事权贵,诉于府。府为符县,公杖之。已而中贵人至府,传上旨,以宗为书手,公据法不奉诏。复一中贵人至曰:“必于法外与之。”公谓尹李绚曰:“一匹夫能乱法如此,府亦不可为矣,公何不以县不可故争之?”绚愧公言,明日入言之。上称善,命内侍省推之。盖宗以赂请于温成之族,不复穷治,杖矫命者,逐之,一府皆震。包孝肃公拯见公,叹曰:“君以一县令能此,贤于言事官远矣!”擢提点利州路刑狱。公至逾年,劾城固县令一人妄杀人者,一道震恐,遂以无事。
公没二十七年,不危状公遗事,以授辙曰:“先君既没,惟小子仅存,不时记录,久益散灭,则不孝大矣。”辙幼侍伯父,闻其言曰:“予少而读书,少长为文,日有程,不中程不止。出游于途,行中规矩。入居室,无惰容。故当是时,不闻有过行。尔曹才不逮人,姑亦师吾之寡过焉可也。”辙惧子弟之日怠也,故记其所闻以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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