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哉行五首  

译文：
其一
那老鼠侵犯我厨房，放出狸猫赐给肥肉来驱鼠。
老鼠虽然为您退却了，狸猫的欲望自然必须满足。
希望洗雪大国的耻辱，哪知道反而是大国自己受辱。
膻腥的胡人逼迫身着绮罗的女子，就像砖瓦里杂着珠玉。
登上高楼不是骋目远望，脸上装着笑容其实心里在哭泣。
为什么在天子的音乐中，到现在还演奏着胡人的曲子。
其二
官军收复洛阳是时候，我家住在洛阳里。
我的丈夫与我的兄弟，就死伤在我的眼前。
被迫吞声不许哭，还得穿上绮罗衣裳。
跟随匈奴兵上马，一直几年生活在大漠黄尘里。
生为名门贵族的女子，死作塞垣大漠的鬼魂。
没有归家的日子，在天津桥上望着流水哭泣。
其三
登上高楼眺望东都洛阳，远望中泪流满面。
强颜欢笑没有笑容，只能用旧涂料妆面。
早年曾经买过奴仆，奴仆也来到碎叶城。
岂料活着的时候，自己却成为匈奴的婢妾。
一生忽然到此刻，万事都是痛苦的经历。
想自己还不如那蜂蝶，能够出塞垣飞回汉家。
其四
我家住在清河边，七世都在朝廷为官。
我身为最小的女儿，得到全家的疼爱。
在闺房生活了十五年，连亲戚都不相识。
有时走得最远，也只是到过中门前。
前年狂野的胡人来，怕死反而活了下来。
今年官军来了，岂料反而遭受兵灾。
匈奴人作为先锋，生着长鼻子和卷曲黄发。
弯弓捕捉活人当猎物，身上膻味特大。
我来不及逃脱落入虎口，想死都没机会。
痛苦的经历难以陈诉，暗中哭喊苍天。
其五
可汗奉和亲诏命，这个月回到燕山。
心里忽然如乱刀剑，搅在我心间。
出门远望荒漠，不见迢迢玉门关。
活者竟成死别，去了就不能返回。
汉月切割我的心，胡风凋谢我容颜。
已经完全绝望，叫天天又听不到。
注释：
苦哉行：原诗题下自注为：“宝应中过滑州洛阳后同王季友作。”
鼠：比喻安史乱军。
粱肉：以粱为饭，以肉为肴。指精美的膳食。
冀雪：希望消除。
翻：反而成为。
膻（shān）腥：某些动物及其肉类的气味。此借喻胡兵。绮罗：华贵的丝织品或丝绸衣服。此代指美女。
骋望：放眼远望。
天乐：天上的音乐。喻指朝政。
目前：眼睛面前，跟前。
遣：教，吩咐。衣（yì）：穿。
匈奴：借指回纥兵。
名家：犹名门。
塞垣（yuán）：指边塞的城墙。
乡国：家乡，故国。
天津：古浮桥名，故址在今河南洛阳西南。隋大业元年（605年）迁都，以洛水贯都，有天汉津梁的气象，因建此桥。
天衢：此指唐东都洛阳。
目极：用尽目力远望。
花靥（yè）：妇女颊上用彩色涂点的妆饰。
碎叶：唐朝在西域设的重镇。位于今中亚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以东，楚河流域的托克马克市附近。
七叶：七代。貂蝉：貂尾和附蝉，古代为侍中、常侍等贵近之臣的冠饰。
浑家：全家。
中门：内、外门之间的门。
狂胡：指暗示叛军。
戈鋋（chán）：两种兵器名。借指战争的祸害。
拳：卷曲。
生人：活人。
“百步”句：形容身上膻味大。
黄泉：阴间。
重（chóng）陈：再陈说，重复叙述。
可（kè）汗：古代回纥、突厥、蒙古等民族中最高统治者的称号。
玉门关：关名，汉武帝置。因西域输入玉石时取道于此而得名，故址在今甘肃敦煌西北小方盘城。
汉月：汉家的明月。

这组诗原题下自注为“宝应中过滑州洛阳后同王季友作”，当作于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是年唐王朝再次向回纥借兵助攻盘踞在洛阳的史朝义叛军，洛阳一带又遭到回纥的掠夺。作者亲眼目睹老百姓遭受的灾难，于是创作这组诗。

整体赏析
这是作者以诗歌的形式记载的回纥大肆掳掠和妇女被劫入胡地的历史事实。五首诗是一个整体，通过一位女子被掠夺的不幸遭遇，说明了借兵平叛如同前门驱狼后门来虎，仍然是耻辱。这是诗人亲眼看到的血淋淋现实的反映。
第一首诗写的是对唐王朝引狼入室的“借兵助剿”政策的讽刺。它对唐王朝借回纥兵助剿安史乱军却留下了无穷祸患这一事实作了无情的揭露，针砭时弊，寓意明显。作者以“彼鼠侵我厨，纵狸授粱肉。鼠虽为君却，狸食须自足。冀雪大国耻，翻是大国辱”的诗句表达了自己对现实冷静的剖析，指出朝廷“纵狸驱鼠”的不可取。全篇叙事晓畅，沉郁慷慨，意蕴深长，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思索。
接着几首通过一个被回纥所掳妇女的悲惨遭遇，反映了盼望平定叛乱、收复失地的人民，在叛乱平定后反而遭受更为深重的灾难这一事实。“生为名家女，死作塞垣鬼”，“岂意未死间，自为匈奴妾”，“生人为死别，有去无时还”，通过一位贵族女子的遭遇反映了中唐时期回纥兵掳掠的现实，对朝廷借回纥兵以平叛的不当政策进行批判与指责。虽然诗中只是些这位被掳女子的哭诉，反映的是回纥的掳掠给人民带来的严重灾难，但也隐含着对借兵助剿、引狼入室、腐败无能的唐王朝的指责。
这五首诗，言辞激愤，语调苍凉，字字透露着悲痛，句句蕴含着愤怒，实乃大历诗作中不可多得的优秀篇章。 
名家点评
明代顾璘《批点唐音》：语用乐府，虽清可以观风。
清代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戎有《苦哉行》写暴兵之虐甚工。如“去年狂胡来，惧死翻生全。今秋官军至，岂意遭戈鋋”，真为酸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