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鹊·蔡司户席上南花  

译文
金色的月轮似圆形图印，镌刻在远天银河的水滨。月光如水，洒满庭院，不见半点儿波纹。似清雪过滤后的静夜，梅花的冷香彻骨，散播幽芬。都城闹市，曾有狂狷士子，在美人身边半醉微醺。梅花那冰冷的凉枝，曾斜插头上的乌巾。忽一阵西风骤起，惊得花朵儿凋落离群。枝丫空悬，花蒂斑驳，满是被刀剪剪出的伤痕。中郎旧时的憾恨，借《梅花落》笛曲的哀音吹裂满天愁云。
如今，只剩有露珠的光彩，还有薄雾的烟氛。曲巷幽坊，不见人影，紧掩了万户千门。是仙女从天而降？还是许飞琼在梦中现身？踏着凌波微步，依旧是罗袜生尘。流水摇动着青蘋，轻冰美玉般洁白温润。遗憾的是，今天不能共饮此美酒一樽。是担心云汉星天的木筏晚点？是担心红叶上的诗句得不到回音？又怎能不使人柔肠寸断，愁煞这去国悲秋的诗魂。
注释
⑴夜飞鹊：又名“夜飞鹊慢”。计两体，此用别体，双调一百零六字，前段十句五平韵，后段十一句四平韵。
⑵司户：唐制在府之佐使为户曹参军，在州曰司户参军，在县曰司户。
⑶南花：岭南梅花。
⑷金规：月轮。
⑸汉：银河。
⑹庭浪：形容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⑺清雪：形容梅花高洁。
⑻天街：古代称都城之街为天街。
⑼乌巾：隐士所戴便帽。
⑽梭：梅枝。
⑾中郎：蔡邕，曾拜左中郎将。一说因与蔡司户同姓，以比蔡司户。一说是词人自指。
⑿露华：露珠的光华、露气。
⒀幽坊：指妓女所居之地。
⒁云槎（chá）：往来于天河的木筏。典出晋张华《博物志》，传说古时天河与海相通，汉代曾有人乘槎到天河，遇见牛郎织女。
⒂流红：用唐人红叶题诗的故事。《青琐高议》载：唐僖宗时，宫女韩氏以红叶题诗，自御沟中流出，为于佑所得；佑亦题一叶，投沟上流，韩氏亦得而藏之。后帝放宫女三千，佑适娶韩，既成礼，各于笱中取红叶相示，乃开宴曰：予二人可谢媒人。韩氏又题一绝曰：“一联佳句随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夜飞鹊》，入“道宫”。《梦窗词》集入“黄钟商”。一百零七字，前片十句五平韵，后片十句四平韵。主人蔡姓，盖尝纳妓又下堂。词中有“中郎旧恨”、“怅今朝、不共清尊”，据此，该妓定属蔡姓主人。
“金规”两句。“金规”，即圆月。此言金黄色的圆月高挂在银河旁。天上万里无云，河汉清晰。“清雪”三句，直赞南花。以喻蔡妾。言雪白的南花清香袭人，此以花喻人。词人说：我曾经在那京城的大街上醉倒在你的身旁，你在我的帽子插上了清香诱人的花枝。词中的“美人”，即是蔡妾。“西风”三句，为妾设想。此处是说：当西风骤起时，你就像南花而凋谢了。它的梭子形的果实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上，可能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因为人们将会很快把这些果实采去，而南花枝上被人剪去花朵后的剪刀痕，还会很明显遗留在枝头上啊。此以花喻人，暗示妾是被逼而离开蔡家的。“中郎”两句，写主人。“中郎”，本指东汉蔡邕，官拜中郎将。这里以“中郎”指代蔡司户。“司户”宋州县中主管户藉的官吏。此言蔡司户在宴席上通过笛声发泄自己与妾分离后的愁恨。
“空剩”三句，词人的假设。言蔡妾离去后，恐怕要被人像绝代佳人似的深藏在重重幽闭的侯门中。“浑似“三句是说：如今在这席间赏花，使我好像在梦境中遇到仙女一样。幻觉中见花仙光袜悄悄飘行，简直像是青萍浮水而移般的轻灵潇洒。“轻冰”两句，言乍寒浸润皮肤，使我突然清醒，不见了花仙也就无法与己对饮。“怕云槎”三句是说：我担心传递信息的仙筏来得太晚了，恐怕那时已是人去楼空，所谓“落花流水春去也”，即是此意。而那时余下的只有我们对你的缠绵难忘的追忆了。

此词为词人酒宴应酬之作。词题标曰：“蔡司户席上南花”，此词是词人在蔡司户席上看见岑南梅花，于是从花入笔，以花喻人而忆人之作。

文学赏析
发端“金规印遥汉，庭浪无纹”一韵，紧扣词题“蔡司户席上”，写其环境之美。几笔勾出一个明净空灵的境界。“清雪冷沁花薰”一句，扣“南花”二字，化用苏轼《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玉雪为骨冰为魂”诗意，极写梅花玉骨冰魂，“清雪”言其玉骨，“冷沁”言其冰魂，“花”字明点词题。“天街曾醉美人畔”，是由花兴起，引起词人对往事美好的回忆：昔日在京城与爱姬的幸福生活。“凉枝移插乌巾”表面上写梅枝插在自己便帽上，实与词人《思佳客》：“隔墙折得杏花枝”同意，表达了词人与爱姬的两情相偕。“醉”字映合题面“席上”二字。“西风骤惊散”一句，词锋一转，化用周邦彦《玲珑四犯》“又片时一阵风雨恶，吹分散”意，极写环境恶劣，想此时梅枝也必悬愁，梅蒂也会被风吹有裂痕。这里暗寓词人与爱姬突然被迫离异之恨事。这一韵突然转笔，由大喜转为大悲，故杨铁夫评此为“空际转身。”（《梦窗词选笺释》）“中郎旧恨”一韵，人物直入画面，写自己将心事寄托在横笛中，抒发哀怨之情。“吹裂哀云”一句将“恨”字“愁”字写足。
过片继写姬去之离恨。“空剩露华烟彩”一韵，言姬去后已“深闭千门”，在歌楼妓院再难觅得人影。此时，面对梅花，联想起如花的美姬，人去花存，于是有“空剩”之哀叹。“浑似飞仙入梦”一韵，继写美姬之姿，此处化用古代仙女许飞琼与“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曹植《洛神赋》）的洛水女神的故事，极写姬妾之美。这里以“飞仙”、洛神比拟梅花，同时又比拟姬妾，故曰“浑似”，但这都与“流水”中的“青蘋”一样，一去不复返了。“轻冰”一韵，照应词题“席上南花”写在筵席上赏梅时，想起爱姬在“今朝不共清尊”，令人怅恨。最后“怕云槎来晚”一韵，化用海客乘槎到天河及唐人红叶题诗的故事，而言“云槎来晚”“流红信杳”，道出了人固不来、信亦无音的恨事，令词人有“秋魂萦断”之悲。
名家点评
清代杨铁夫：“空际转身。”（《梦窗词选笺释》）
清代诗人陈锐：半塘五例第二条有云：“若幽芬之作幽芳，绣被之作翠被，浪费楮墨，何关校雠。”今按《夜飞鹊》词：“人影断幽芬，深闭千门。”钞本“芬”作“坊”，与芬芳字义有尺咫之别。此必一本有“幽芳”作“幽芬”，而“芳”又“坊”之讹，读书顾可恃乎哉？使半塘得此，必跃然以喜矣。（《褒碧斋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