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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徐阶传

张廷玉 〔清代〕
徐阶,字子升,松江华亭人。生甫周岁,堕眢井,出三日而苏。五岁从父道括苍,堕高岭,衣挂于树不死。人咸异之。嘉靖二年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予归娶。丁父忧,服除,补故官。阶为人短小白皙,善容止。性颖敏,有权略,而阴重不泄。读书为古文辞,从王守仁门人游,有声士大夫间。
帝用张孚敬议,欲去孔子王号,易像为木主,笾豆礼乐皆有所损抑。下儒臣议,阶独持不可。孚敬召阶盛气诘之,阶抗辩不屈。孚敬怒曰:“若叛我。”阶正色曰:“叛生于附。阶未尝附公,何得言叛?”长揖出。斥为延平府推官。连摄郡事。出系囚三百,毁淫祠,创乡社学,捕剧盗百二十人。迁黄州府同知,擢浙江按察佥事,进江西按察副使,俱视学政。
皇太子出阁,召拜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丁母忧归。服除,擢国子祭酒,迁礼部右侍郎,寻改吏部。故事,吏部率鐍门,所接见庶官不数语。阶折节下之。见必深坐,咨边腹要害,吏治民瘼。皆自喜得阶意,愿为用。尚书熊浃、唐龙、周用皆重阶。阶数署部事,所引用宋景、张岳、王道、欧阳德、范皆长者。用卒,闻渊代,自处前辈,取立断。阶意不乐,求出避之。命兼翰林院学士,教习庶吉士。寻掌院事,进礼部尚书。
帝察阶勤,又所撰青词独称旨,召直无逸殿。与大学士张治、李本俱赐飞鱼服及上方珍馔、上尊无虚日。廷推吏部尚书,不听,不欲阶去左右也。阶遂请立皇太子,不报。复连请之,皆不报。后当冠婚,复请先裕王,后景王,帝不怿。寻以推恩加太子太保。
俺答犯京,阶请释周尚文及戴纶、欧阳安等自效,报可。已,请帝还大内,召群臣计兵事,从之。中官陷寇归,以俺答求贡书进。帝以示严嵩及阶,召对便殿。嵩曰:“饥贼耳,不足患。”阶曰:“傅城而军,杀人若刈菅,何谓饥贼?”帝然之,问求贡书安在。嵩出诸袖曰:“礼部事也。”帝复问阶。阶曰:“寇深矣,不许恐激之怒,许则彼厚要我。请遣译者绐缓之,我得益为备。援兵集,寇且走。”帝称善者再。嵩、阶因请帝出视朝。寇寻饱去,乃下阶疏,弗许贡。
嵩怙宠弄权,猜害同列。既仇夏言置之死,而言尝荐阶,嵩以是忌之。初,孝烈皇后崩,帝欲祔之庙,念压于先孝洁皇后,又睿宗入庙非公议,恐后世议祧,遂欲当己世预祧仁宗,以孝烈先祔庙,自为一世,下礼部议。阶抗言女后无先入庙者,请祀之奉先殿。礼科都给事中杨思忠亦以为然。疏上,帝大怒。阶皇恐谢罪,不能守前议。帝又使阶往邯郸落成吕仙祠。阶不欲行,乃以议祔庙解,得缓期。至寇逼城,帝益懈,乃使尚书顾可学行,而内衔阶。摘思忠元旦贺表误,廷杖之百,斥为民,以怵阶。嵩因谓阶可间也,中伤之百方。一日独召对,语及阶,嵩徐曰:“阶所乏非才,但多二心耳。”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阶危甚,度未可与争,乃谨事嵩,而益精治斋词迎帝意,左右亦多为地者。帝怒渐解。未几,加少保,寻进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密疏发咸宁侯仇鸾罪状。嵩以阶与鸾尝同直,欲因鸾以倾阶。及闻鸾罪发自阶,乃愕然止,而忌阶益甚。
帝既诛鸾,益重阶,数与谋边事。时议减鸾所益卫卒,阶言:“不可减。又京营积弱之故,卒不在乏而在冗,宜精汰之,取其廪以资赏费。”又请罢提督侍郎孙禬。帝始格于嵩,久而皆用之。一品满三载,进勋,为柱国,再进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满六载,兼食大学士俸,再录子为中书舍人,加少傅。九载,改兼吏部尚书。赐宴礼部,玺书褒谕有加。帝虽重阶,稍示形迹。尝以五色芝授嵩,使练药,谓阶政本所关,不以相及。阶皇恐请,乃得之。帝亦渐委任阶,亚于嵩。
杨继盛谕嵩罪,以二王为徵,下锦衣狱。嵩属陆炳究主使者。阶戒炳曰:“即不慎,一及皇子,如宗社何!”又为危语动嵩曰:“上惟二子,必不忍以谢公,所罪左右耳。公奈何显结宫邸怨也。”嵩忄双惧,乃寝。倭躏东南,帝数以问阶,阶力主发兵。阶又念边卒苦饥,请收畿内麦数十万石,自居庸输宣府,紫荆输大同。帝悦,密传谕行之。杨继盛之劾嵩也,嵩固疑阶。赵锦、王宗茂劾嵩,阶又议薄其罚。及是给事中吴时来、主事董传策、张翀劾嵩不胜,皆下狱。传策,阶里人;时来、翀,阶门生也。嵩遂疏辨,显谓阶主使,帝不听。有所密询,皆舍嵩而之阶。寻加太子太师。
帝所居永寿宫灾,徙居玉熙殿,隘甚,欲有所营建,以问嵩。嵩请还大内,帝不怿。问阶,阶请以三殿所余材,责尚书雷礼营之,可计月而就。帝悦,如阶议。命阶子尚宝丞璠兼工部主事,董其役,十旬而功成。帝即日徙居之,命曰万寿宫。以阶忠,进少师,兼支尚书俸,予一子中书舍人。子璠亦超擢太常少卿。嵩乃日屈。嵩子世蕃贪横淫纵状亦渐闻,阶乃令御史邹应龙劾之。帝勒嵩致仕,擢应龙通政司参议。阶遂代嵩为首辅。已而帝念嵩供奉劳,怜之。又以调去,忽忽不乐,乃降谕,欲退而修真且传嗣,复责阶等奈何以官与邪物,谓应龙也。阶言:“退而传嗣,臣等不敢奉命。应龙之转,乃二部奉旨行之。”帝乃已。
帝以嵩在直久,而世蕃顾为奸于外,因命阶无久直。阶窥帝意,言苟为奸,在外犹在内,固请入直。帝以嵩直庐赐阶。阶榜三语其中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于是朝士侃侃,得行其意。袁炜数出直,阶请召与共拟旨。因言:“事同众则公,公则百美基;专则私,私则百弊生。”帝颔之。阶以张孚敬及嵩导帝猜刻,力反之,务以宽大开帝意。帝恶给事御史抨击过当,欲有所行遣。阶委曲调剂,得轻论。会问阶知人之难,阶对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惟广听纳,则穷凶极恶,人为我撄之;深情隐慝,人为我发之。故圣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不实,小者置之,大则薄责而容之,以鼓来者。”帝称善。言路益发舒。
寇由墙子岭入,直趋通州。帝方祠釐,兵部尚书杨博不敢奏,谋之阶,檄宣府总兵官马芳、宣大总督江东入援。芳兵先至,阶请亟赏之,又请重东权,俾统诸道兵。寇从通掠香河,阶请亟备顺义,而以奇兵邀之古北口。寇趋顺义,不得入,乃走古北口。其后军遇参将郭琥伏而败,颇得其所掠人畜辎重。始帝怒博不早闻与总督杨选之任寇入也,欲罪之未发。阶言:“博虽以祠釐禁不敢闻,而二镇兵皆其所先檄。若选则非尾寇,乃送之出境耳。”帝竟诛选,不罪博。进阶建极殿大学士。
袁炜以疾归,道卒,阶独当国。屡请增阁臣,且乞骸骨。乃命严讷、李春芳入阁,而待阶益隆。以一品十五载考,恩礼特厚,复赐玉带、绣蟒、珍药。帝手书问阶疾,谆恳如家人,阶益恭谨。帝或有所委,通夕不假寐,应制之文,未尝逾顷刻期。帝日益爱阶。阶采舆论利便者,白而行之。嘉靖中叶,南北用兵。边镇大臣小不当帝指,辄逮下狱诛窜,阁臣复窃颜色为威福。阶当国后,缇骑省减,诏狱渐虚,任事者亦得以功名终。于是论者翕然推阶为名相。
严讷请告归,命郭朴、高拱入阁,与春芳同辅政,事仍决于阶。阶数请立太子,不报。已而景王之藩,病薨,阶奏夺景府所占陂田数万顷还之民,楚人大悦。帝欲建雩坛及兴都宫殿,阶力止之。鄢懋卿骤增盐课四十万金,阶风御史请复故额。方士胡大顺等劝帝饵金丹,阶力陈其矫诬状,大顺等寻伏法。帝服饵病躁,户部主事海瑞极陈帝失,帝恚甚,欲即杀之,阶力救得系。帝病甚,忽欲幸兴都,阶力争乃止。未几,帝崩。阶草遗诏,凡斋醮、土木、珠宝、织作悉罢,“大礼”大狱、言事得罪诸臣悉牵复之。诏下,朝野号恸感激,比之杨廷和所拟登极诏书,为世宗始终盛事云。
同列高拱、郭朴以阶不与共谋,不乐。朴曰:“徐公谤先帝,可斩也。”拱初侍穆宗裕邸,阶引之辅政,然阶独柄国,拱心不平。世宗不豫时,给事中胡应嘉尝劾拱,拱疑阶嗾之。隆庆元年,应嘉以救考察被黜者削籍去,言者谓拱修旧郤,胁阶,斥应嘉。阶复请薄应嘉罚,言者又劾拱。拱欲阶拟杖,阶从容譬解,拱益不悦。令御史齐康劾阶,言其二子多干请及家人横里中状。阶疏辩,乞休。九卿以下交章劾拱誉阶,拱遂引疾归。康竟斥,朴亦以言者攻之,乞身去。
给事、御史多起废籍,恃阶而强,言多过激。帝不能堪,谕阶等处之。同列欲拟谴,阶曰:“上欲谴,我曹当力争,乃可导之谴乎。”请传谕令省改。帝亦勿之罪。是年,诏翰林撰中秋宴致语,阶言:“先帝未撤几筵,不可宴乐。”帝为罢宴。帝命中官分督团营,阶力陈不可而止。南京振武营兵屡哗,阶欲汰之。虑其据孝陵不可攻也,先令操江都御史唐继录督江防兵驻陵傍,而徐下兵部分散之。事遂定。群小珰殴御史于午门,都御史王廷将纠之,阶曰:“不得主名,劾何益?且虑彼先诬我。”乃使人以好语诱大珰,先录其主名。廷疏上,乃分别逮治有差。阶之持正应变,多此类也。
阶所持诤,多宫禁事,行者十八九,中官多侧目。会帝幸南海子,阶谏,不从。方乞休,而给事中张齐以私怨劾阶,阶因请归。帝意亦渐移,许之。赐驰驿。以春芳请,给夫廪,玺书褒美,行人导行,如故事。陛辞,赐白金、宝钞、彩币、袭衣。举朝皆疏留,报闻而已。王廷后刺得张齐纳贿事,劾戍之边。阶既行,春芳为首辅,未几亦归。拱再出,扼阶不遗余力。郡邑有司希拱指,争齮晷阶,尽夺其田,戍其二子。会拱复为居正所倾而罢,事乃解。万历十年,阶年八十,诏遣行人存问,赐玺书、金币。明年卒。赠太师,谥文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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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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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徐阶,字子升,松江华亭人。出生刚满周岁时,堕入枯井中,救出后三天才苏醒。五岁时跟随父亲前往括苍,从高高山岭堕落下来,衣裳挂到树梢而没有死。人们都对他感到惊奇。嘉靖二年(1523)考取进士第三名。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准许他回家婚娶。遭逢父亲的丧事,丧服解去后,补任原官职。徐阶身材矮小,肤色白皙,容貌俊秀,举止优雅。性情聪颖机敏,有权术谋略,却深藏不露。学习古文经学,与王守仁的门生交游,在士大夫中享有声誉。
皇帝采纳张孚敬的建议打算废除孔子的王号,改孔子像为柱,祭祀器皿、礼仪声乐都有所简省,下交儒士大臣议论,唯独徐阶认为不可行。孚敬将徐阶召唤去怒责,徐阶辩驳,毫不屈服。孚敬恼怒地说:“你背叛我。”徐阶神色严肃地回答“:背叛生于依附。阶未曾依附公卿,怎么称得上背叛?”作深长揖礼而出。他被贬斥为延平府的推官。接连摄法郡中事务。交出拘禁囚徒三百人,捣毁淫祠,创办乡间社学,捕获大盗一百二十人。调任黄州府同知,提拔为浙江按察佥事,晋升江西按察副使,均负责学政。
皇太子出阁,皇帝召拜他为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遭逢母亲丧事归乡。丧服解除,被提拔为国子监祭酒,调任礼部右侍郎,不久调吏部。旧例,吏部总是大门紧闭,接见下层官吏不多言语。徐阶屈尊礼遇他们。会见必定久坐,咨询边塞腹地要害,吏治民疾。他们都自我欢喜得意于徐阶,愿意为其所用。尚书熊浃、唐龙、周用都看重徐阶。徐阶几次代理吏部事务,召引任用的宋景、张岳、王道、欧阳德都是长者。周用死后,闻渊接替,自居前辈,取事立断。徐阶不乐意,恳请将自己调出以回避他。被任命兼任翰林院学士,教习庶吉士。不久执掌翰林院事务,晋升礼部尚书。
皇帝明察徐阶的辛勤,加之唯独他所撰写的青词称乎圣意,直接召至无逸殿。与大学士张治、李本一起受赐飞鱼服和宫廷饮食殊荣,皇帝对徐阶优礼不断。朝廷推举徐阶为吏部尚书,皇帝没有同意,不想徐阶离其左右。徐阶于是请求册立皇太子,皇帝没有答复,又连续奏请此事都没有结果。后来当行弱冠婚娶礼,又奏请先裕王、后景王,皇帝不高兴。不久施恩于他,加封太子太保。
俺答汗进犯京都,徐阶奏请开释周尚文和戴纶,欧阳安等人自求效力,答复许可。奏请皇帝返还皇宫,召集群臣谋划兵事,被采纳。宦官陷落敌手后被释归来,递呈俺答汗索求贡品的信件。皇帝把它给严嵩和徐阶看,召他们到便殿商议。严嵩说:“饥饿之贼,不足忧患。”徐阶说“:临城驻扎,杀人如刈菅草,怎么只称饥饿之贼?”皇帝认为他的话是对的,询问求贡书在哪里。严嵩从袖中取出书信说“:这是礼部的事。”皇帝又询问徐阶。他回答说:“敌寇深入,不应允恐怕激怒他们,应允他们则会加勒索。恳请派遣翻译与敌周旋、稳住敌寇,便于我们做好准备。援兵聚集而来,敌寇就会逃离。”皇帝连连称好。严嵩、徐阶就请皇帝出宫巡视朝政。敌寇很快饱掠而去,于是颁布徐阶的奏疏,不许进贡。
严嵩倚宠弄权,猜嫉加害同列。因为仇视夏言,置其于死地,而夏言曾推荐过徐阶,严嵩因而忌恨他。起初,孝烈皇后去世,皇帝想祭祀她于宗庙,考虑到他前面有孝洁皇后,而且睿宗进宗庙不是公议,担心后世议论宗庙,于是想在自己当世预立仁宗宗庙,将孝烈皇后先祭于宗庙,自成一世,下交礼部议论。徐阶抗争声称女后没有先入宗庙的,奏请在奉先殿祭祀她,礼部给事中杨思忠也这般认为。奏疏递上,皇帝大怒。徐阶惶恐谢罪,不能坚持前议。皇帝又遣徐阶前往邯郸落成吕仙祠。徐阶不想动身,就用议论祭祀宗庙的事来开脱,得以缓期。至敌寇逼城,皇帝更加松懈,于是派尚书顾可学前往,却心中怀恨徐阶。选取思忠元旦贺表的失误,廷杖百次,斥退为民,用以恐吓徐阶。严嵩以为徐阶可以离间,百般中伤他。一天皇帝单独召对严嵩,谈及徐阶。严嵩缓缓地说:“徐阶缺的不是才干,仅多二心罢了。”大概因为他曾奏请册立太子吧。徐阶岌岌可危,考虑到不能与其争执,于是谨慎奉事严嵩,而且更精心撰写青词迎合皇帝心意,皇帝周围的人也多为他斡旋。皇帝怒怨渐解。不久,加封他为少保,随即晋升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要事务。秘密上书告发咸宁侯仇鸾罪状。严嵩认为徐阶与仇鸾曾经共执政事,打算以仇鸾事打倒徐阶。待听说仇鸾的罪行是徐阶告发,才愕然作罢,但对徐阶更加猜忌。
皇帝诛杀仇鸾后,更重视徐阶,屡次同他谋划边疆事务。当时商议减去仇鸾所增加的卫兵,徐阶说:“不能减。京营积弱的原因,终不在疲乏而在于闲散,应当做精选淘汰,提取他们的粮饷作为奖赏的花费。”又奏请罢免提督侍郎孙礻会。皇帝开始由于严嵩的阻碍未能实行,久而完全听从了徐阶的意见。徐阶一品三年满期,功勋有加,任柱国,进而兼任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六年考满,兼支大学士俸禄,并任用其子为中书舍人,加封少傅。第九年,改兼吏部尚书。皇帝赐宴于礼部,玺书中对他褒扬有加。皇帝虽看重徐阶,却只稍稍显露迹象。曾把五色芝麻授予严嵩,让他炼药,称徐阶是政治根本的关节,不能做相。徐阶惶恐地请求,才得到。皇帝也渐渐委任于徐阶,仅次于严嵩。
杨继盛议论严嵩的罪行,用二位王子的事为证,被打入锦衣卫的牢狱。严嵩嘱托陆炳追究主使人。徐阶告诫陆炳“:如果不谨慎,一旦涉及皇子,对宗庙社稷如何!”又用危言劝阻严嵩“:皇上只有两个儿子,必定不忍心以此责备您,开罪于皇子,以回答你的质询,问罪的只是左右朝臣。您何必公开同宫邸结仇怨呢?”严嵩闻言惊恐,才算了结。倭寇蹂躏东方,皇帝几次询问徐阶,他力主发兵。又念及边关士卒辛苦饥寒,奏请征收京都辖区的麦子数十万石,自居庸输往宣府,从紫荆输往大同。皇帝很高兴,密传实施这个方案。杨继盛弹劾严嵩,严固然疑心徐阶。赵锦、王宗茂弹劾严嵩,徐阶又建议从轻发落。到此次给事中吴时来、主事董传策、张罛弹劾严嵩失败,都被投进监牢。传策,徐阶的同乡;时来、罛,徐阶的门生。严嵩上书议论此事,公开称徐阶为主使,皇帝不听。秘密询查,他们都舍严嵩而趋徐阶。随即加封徐阶为太子太师。
皇帝居住的永寿宫遭火灾,移居玉熙殿太狭小,打算做些营建,询问严嵩,严嵩奏请返还皇宫,皇帝挺不高兴。询问徐阶,阶奏请用三殿的多余材料,责成尚书雷礼营建,可在几个月内建成。皇帝欣喜,照徐阶建议建造。任命徐阶的儿子尚宝丞璠兼工部主事都察,此后十旬功成。皇帝即日移居那里,命名万寿宫。因徐阶的忠诚,晋升少师,同时支取尚书俸禄,准许一子为中书舍人。其子璠也破格提拔为太常少卿。严嵩日渐衰落。严嵩的儿子世蕃贪横淫纵的劣迹也渐有传闻,徐阶指令御使邹应龙弹劾严嵩。皇帝勒令严嵩退休,提拔邹应龙为通政司参议。徐阶取代严嵩任首辅。
不久皇帝念及严嵩供奉之劳,怜悯他。又因严嵩离去,恍惚不乐,于是颁布诏谕打算退隐而修本性并做传嗣打算,又责备徐阶等不该给邪物封官,称邹应龙为邪物,徐阶陈述:“退隐并传嗣,臣子们不敢奉命。应龙转官,是二部奉旨行事。”皇帝才罢休。
皇帝以为严嵩在职过长,世蕃却在外违法犯禁,因此令称徐阶没有不要长久的宫廷侍候。徐阶窥察皇帝意图,声称如果为奸,在外犹如在内,坚持请求就职。皇帝把严嵩值宿的房子赐给徐阶。徐阶标榜三语:“威福还主上,政务还诸司,用舍刑赏还公论。”从此朝臣儒士侃侃而谈,得以依自己意想行事。袁炜几次直言,徐阶奏请召他共同议政。就说“行事与众人共同议办为公,办事公道是成就一切事业的根本;专行为私,私则滋生百弊”。皇帝首肯。徐阶因张孚敬和严嵩导致皇帝猜忌约束,力反其道,务必以宽大开阔皇帝的心胸。皇帝厌恶给事御史抨击过当,想作番贬责。徐阶委曲调剂,得以从轻发落。皇帝会见时询问徐阶知人的难处。徐阶回答说“: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只有广泛听取意见,对穷凶极恶的人,有人替我骚扰;对深情隐匿的罪行,有人替我揭发。所以圣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使不真实,小事搁置一边,大事轻责并宽容人,以便鼓励后继者。”皇帝称好。言路越发舒展。
敌寇从墙子岭攻入,直扑通州。皇帝正在祭祀,兵部尚书杨博不敢启奏,与徐阶商议此事,发布檄文调宣府总兵官马芳、宣大总督江东来援救。马芳的兵马先到,徐阶奏请马上奖赏他,并请求扩大江东的权力,使他统率诸道兵马。敌寇从通州掳掠至香河,徐阶奏请在顺义马上设防,调骑兵至古北口。敌寇攻顺义不得,于是奔向古北口。敌人的后军遭参将郭琥伏击被打败,掳掠的大量人畜辎重被缴获。起初皇帝恼怒杨博不早报告以及总督杨选放纵敌寇侵入,准备治罪却还没行动的时候,徐阶进谏:“杨博虽然因祭祀禁忌不敢传报,但两镇兵马都是他最早调来的。而杨选则不是尾随敌寇而是礼送他们出境。”皇帝最终杀了杨选,没有治杨博的罪。晋升徐阶为建极殿大学士。
袁炜因病还乡,死在路途,徐阶独掌国柄。屡次奏请增添内阁大臣,并乞求辞官。于是皇帝任命严讷、李春芳入内阁,对徐阶更加恩宠。以任一品官第十五年考察,皇上待他恩宠礼遇特厚,一再赏赐玉带、绣蟒、珍贵药材。皇帝亲手写信询问徐阶病情,谆恳地如同对待家人,徐阶更加恭谨。皇帝间或有所委任,徐阶整夜不合眼,承提起草的文书没有拖延片刻。皇帝日益厚爱徐阶。徐阶采纳好的舆论,陈述给皇帝,然后施行。嘉靖中叶,南北用兵,边镇大臣稍有不合皇帝旨意,就逮捕下狱诛杀流放,内阁大臣又巧借皇恩作威作福。徐阶主事后,缇骑省减,诏狱渐渐虚空,任事的人得以功名尽终身。因此舆论一致推荐徐阶为名相。
严纳奏请辞归,皇帝命令郭朴、高拱入内阁,与春芳共同辅政,事务仍旧由徐阶决断。徐阶屡次奏请册立太子,没有答复,不久景王到封地,病逝。徐阶启奏剥夺景府占据的数万顷陂田还给百姓,楚地民众非常高兴。皇帝打算建造云坛和兴都宫殿,徐阶极力劝阻。鄢懋卿骤然增加盐税四十万银两,徐阶暗示御史奏请恢复原来定额。方士胡大顺等劝皇上食用金丹,徐阶极力陈述此假言行骗的罪状,大顺等人随即伏法。皇帝服药后躁烦。户部主事海瑞尽陈皇帝的过失,皇帝非常恼恨,想立即杀了他;徐阶尽力挽救才作罢。皇帝病情加重,忽然想到兴都去,徐阶力争方止。不久,皇帝死,徐阶草拟遗诏,所有斋醮、土木、珠宝、织物一律免去,“大礼”大案,论事治罪的大臣全部翻案。诏书颁布,朝野号恸感激,同杨廷和拟定的登基诏书并列,为世宗朝的盛事。
同事高拱、郭朴因为徐阶没与他们共同商议,心中不快。郭朴说:“徐公毁谤先帝,可以处斩。高拱起初侍从于穆宗裕邸,徐阶引荐他辅佐政务,然而徐阶独掌国家权柄,高拱心中不平。世宗生病时,给事中胡应嘉曾弹劾高拱,高拱怀疑是徐阶唆使。隆庆元年(1567)应嘉因救助考察被罢黜者的人被解职,谈论者称高拱修补旧怨协助徐阶斥责应嘉。徐阶再次请求对应嘉从轻责罚,谈论者又弹劾高拱。高拱希望徐阶拟用廷杖处罚应嘉,徐阶从容化解,高拱更不高兴。指令御史齐康弹劾徐阶,说他的两个儿子经常与人私下交易以及家人横行乡里的罪状。徐阶上疏辩解,乞求告老还乡。九卿以下官吏上书弹劾高拱而赞美徐阶,高拱称病辞归故里。齐康终遭贬斥,郭朴也因舆论攻击,辞官归去。
给事中、御史多起于罢官,依靠徐阶而强,言语大多偏激。皇帝不能忍受,告知徐阶等人处理。同事意欲作贬谪,徐阶说“:皇上想贬斥他们,我们应当尽力抗争,还能倡导贬谪吗?”奏请传谕责令他们反省改过。皇帝也没有治他的罪。这年诏令翰林撰写中秋宴贺词,徐阶说:“先帝没有撤去祭席,不能做宴乐。”皇帝取消了宴会。皇帝命令宦官分别督导团营,徐阶极力陈述不可而终止。南京振武兵营屡屡喧哗生变,徐阶打算解散他们。顾虑他们控制着孝陵不便进行攻击,先命令操江都御史唐继禄督导江防兵卒驻扎在孝陵旁,再下令兵部遣散振武兵。事情终于了结。一群小宦官在午门殴打御史,都御史王廷准备检举他们。徐阶说“:不知领头人姓名,弹劾有何益?还得思虑对方先诬告我们。”于是派人用好言诱惑大宦官,先记录领头人的姓名。王廷上书皇帝,便分别逮捕区别治罪。徐阶主持公道应付事变,多属此类。
徐阶所坚持谏争的,多数是宫廷禁事,十有八九被采纳,宦官大多对他侧目而视。遇上皇帝到南海子,徐阶劝谏,皇帝不听。刚请求告老,给事中张齐就因私怨弹劾徐阶,于是徐阶奏请回乡。皇帝的心意也逐渐转移,批准了他的请求。赏赐驿用马匹。因为春芳的奏请,配给仆从和粮食、玺书褒奖,行人引导,依然如旧。向皇帝辞行,皇帝赏赐他白金、宝钞、彩币、袭衣。满朝官员都上奏挽留他,皇帝答复知道而已。王廷后来探知张齐受贿赂的事,加以弹劾,张齐受贬戍边。徐阶走后,春芳任首辅,不久也离职归乡。高拱复出后,扼制徐阶不遗余力,郡邑的各级官吏观望高拱的意图,争相倾轧徐阶,完全剥夺了他的田产,把他的两个儿子送去戍边。遇到高拱又被张居正倾轧而被罢免,打击徐阶的事才算停止。万历十年(1582),徐阶八十岁。皇帝派遣人去问候,赏赐玺书、金币。次年徐阶去世。被追封为太师,谥号文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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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
张廷玉(1672年-1755年),字衡臣,号砚斋,安徽桐城人。清康熙时任刑部左侍郎,雍正帝时曾任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内阁首辅)、首席军机大臣等职。康熙末年,整治松弛的吏治,后又完善军机制度。先后任《亲征平定朔北方略》纂修官,《省方盛典》《清圣祖实录》副总裁官,《明史》《四朝国史》《大清会典》《世宗实录》总裁官。死后谥号“文和”,配享太庙,是整个清朝唯一一个配享太庙的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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