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雪四首  

译文：
其一
北地寒冷，已经是二月了可天空中仍然刮着凛冽的北风，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片阴暗。
在冷清的斗室里，我心中十分惆怅，害怕就此愧对一生。
正在我如此愁苦之时，门前的柳树又青翠起来了。
其二
大雪之时，谢惠连曾有清逸的兴致，而袁安也曾恬然高枕而卧。
我本来就不像他们那样的人，更何况我的性情又是这样懒惰。
全凭着那杯中的美酒，整天姑且这么孤独地度过吧。
其三
大雪纷纷飘落在原野上，淅沥的声音笼罩着我的居所。
我且为它能滋润万物而欢喜，哪里能因为自己无斗米之储而悲哀呢。
旧友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只见鸟儿雀儿成群地落到我庭中觅食。
其四
谁说我长久以来都十分清闲，本来就是因为能赏识我的人太少。
我身居陋巷，却没有什么成就，就像细小的树枝一样，没有什么枝叶。
怎能一味羡慕显达之人，暂且先在牛车下放声高歌吧。
我知道古代的人，也有像我一样的呀！
注释：
⑴冥冥：阴暗貌。
⑵寥落：冷落，冷清。
⑶百龄：犹百年。指长久的岁月，亦指人的一生。刘勰《文心雕龙·征圣》：“百龄影徂，千载心在。”明活字本作“百灵”。
⑷惠连：南朝宋谢灵运族弟谢惠连。钟嵘《诗品·宋法曹参军谢惠连》：“小谢才思富捷，恨其兰玉夙凋，故长辔未骋。《秋怀》《捣衣》之作，虽复灵运锐思，亦何以加焉。”发清兴：指谢惠连的《雪赋》。《南史·谢惠连传》：“（惠连）为《雪赋》，以高丽见奇。”
⑸袁安：东汉人。《后汉书》卷四十五：袁安字邵公，汝南汝阳人也。祖父良，习孟氏《易》，平帝时举明经，为太子舍人；建武初，至成武令。安少传良学。为人严重有威，见敬于州里。唐李贤注引《汝南先贤传》曰：“时大雪，积地丈馀，洛阳令身出案行，见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门，无有行路。谓安已死，令人除雪，人户，见安僵卧。问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令以为贤，举为孝廉也。”
⑹故：本来。斯人：这二人。
⑺尊：古代盛酒的器具，亦作“樽”。
⑻濛濛：微雪空濛貌。平陆：平原。
⑼淅沥：下雪的声音。谢惠连《雪赋》：“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
⑽群物：万物。
⑾斗储：斗米之储，形容积粮甚少。汉乐府《东门行》：“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⑿吾庐：我的屋舍。陶潜《读山海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⒀孰云：谁说。闲旷：清闲。
⒁保：守。知寡：谓隐名不为人知。
⒂穷巷：偏僻的里巷，陋巷。
⒃春条：春天花木的枝条。盈把：满把。把，一手握取的数量。《韩诗外传》卷五：“故盈把之木，无合拱之枝。”
⒄鹏举：如大鹏高举，谓奋发有为。典出《庄子·逍遥游》。
⒅歌牛下：指在牛车下放声高歌的甯戚。《楚辞·离骚》：“甯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王逸注：“甯戚修德不用，退而商贾宿齐东门外。桓公夜出，甯戚方饭牛，叩角而商歌。桓公闻之，知其贤，举用为客卿，备辅佐也。”

这组诗中有“穷巷独无成”句，“穷巷”屡见于高适宋中诗作；“孰云久闲旷”，可见高适寓居宋中已久，当在客居宋中后期、北上游相州前，约作于唐玄宗开元十七年（729）。

第一首诗苦雪阴冷，静室独坐，惭愧半生无成，门柳青青无情。先为这组诗铺就了一个北地二月阴雪之日的大背景，随即塑就萧然一室的小环境，诗人于室内苦愁，门外雪自落，柳自青，表达了年华易逝，功业莫成的苦闷。第二首诗遥念与雪相关之古人，小谢有才，邵公有德，自己无才无德，只得饮酒度日。追忆先贤雪中的行动，但诗人只是徒然羡慕，并不敢有追比之意，其颓唐灰心见于言表。第三首诗描写了大雪纷飞弥天盖地的盛景，喜雪润物，鸟雀来投，欣欣有生意。诗人虽身处困境，却不因一己之不痛快而否定这雪，反而称赞它能滋润万物，丝毫不为窘迫的处境而悲观，其博大之胸襟确有行船之量，即便是对独具寂寞的感慨也透露着放达与洒脱之情。第四首诗因苦雪闲居，功业无成，以甯戚自况，希冀有人知遇于隐逸之中。这里列举了古人逆境自励，终以其才华而受赏识的典故，体现了诗人强烈的用世精神，言辞之间颇有当然不让之势。这首诗是对整组诗所作的一个总结，也是表露自己在失意之时“独善其身”的志向，准备在时机成熟时“鹏举”而“兼济天下”。
这组诗前三首各六句，第四首八句，“乃知古时人，亦有如我者”通用于四首。四首诗从四个角度写“苦雪”，然失意中有生气，对自己的前程仍满怀憧憬，也可见高适性格落拓不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