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圆  

译文
元结家里有位乳母，制作了一个圆转玩具来引逗婴儿高兴，婴儿很喜欢它。母亲让乳母召集一些幼童陪伴婴儿玩乐。元结的朋友公植，听说有取乐婴儿的玩具，请求看看。等看到圆转玩具，就急忙把它烧了，并责怪元结说：“我听说古代有个憎恶圆的读书人唱道：‘宁可正直沦为奴隶，不能圆滑求作高官；宁可正直受到污辱，不能圆滑谋求显荣。’更严重的，有人终生不仰望天空，说：‘我厌恶天是圆的。’有人告诉他天是空阔无边的，人不能看到尽头，远远望去天幕四面垂落，因此说天是圆的，其实天不圆啊。回答说：‘天即使不圆，但被人称作圆的，我也讨厌。’次山你怎么能随意制作圆转玩具，听任用它取乐婴儿，使婴儿从小就喜欢圆，长大必定爱好圆。教婴儿学圆，已陷入不义；亲自玩圆，又丧失了正直的品德。唉、唉，次山呀！回家喜欢婴儿玩圆，出外一定喜欢小人趋奉圆滑。我怎能知道次山你以后不是说话圆滑、行事圆滑、动也圆滑、静也圆滑地度过一生呢？我哪能做次山的朋友啊！”
元结召呼季川对他说：“由于我让婴儿耍戏圆转玩具，公植尚且这样骂我和我绝交。唉！我与你如果圆滑应付事物，圆滑迎合时俗，不圆滑的事不干预，不圆滑的事不去做，公植大概会拿着矛或戟来刺杀我们的！”
注释
1.恶（wù）：憎恨，讨厌。圆：圆形，文中又比喻圆滑、圆通。
2.元子：即作者元结。乳母：为他人哺育婴儿的妇女。
3.圆转之器：圆形旋转的玩具。
4.孺（rú）：幼儿。
5.闻有：一作“闻”。
6.趋（cù）：急速。
7.士：古代对读书人的通称。
8.方：正直。皂（zào）：古代对奴隶或差役的称呼。
9.卿：古代对高级长官或爵位的称呼。
10.显荣：显达荣耀。
11.纵：即使。
12.奈何：怎么。任：任意，随意。
13.恣（zì）：放纵，听任。
14.少：一作“小”。
15.圆：或讹作“图”。
16.躬自：亲自。
17.方正：人的品行正直不阿。
18.嗟（jiē）嗟：感叹声。
19.趋：谋求。
20.季川：人名。
21.其：表示推测。大概，可能。操：拿着。矛戟：古代的两种兵器名。刑：杀。

此文分为两段，每段为一层。第一层，作者借虚拟的“友人公植”之口，唱出了古人的《恶圆歌》：“宁方为皂，不圆为卿。宁方为污辱，不圆为显荣。”借以言明作者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并进而大胆地宣称：“吾恶天圆。”矛头直指以“天子”自命的封建帝王。作者犹恐读者未解其意，当有人告之以“天不圆”时，这位“恶圆之士”则明白无误地表示：“天纵不圆，为人称之，我亦恶焉。”贬斥了作为封建帝王代名词的“天”。第二层，作者对从弟元融谈自己听了友人公植这番话后的感想，既以自警，又以互戒，兼而有之。
在结构上，此文先借他事以引题，由日常生活小事推起，再借他人之口来阐题，连类比喻，步步推进，层层深入，最后以强烈的感叹作结，表现出高超的论辩技艺。在表达上，以散体形式出现，不讲押韵对仗，同时注意了记叙、抒情、议论等多种方式。在句式上，交错使用了感叹句、反问句等，语言简洁明白，避免了文章的呆板与生硬。在整体布局上安排客主，问答成篇，体现了对先秦两汉之文的承袭。全文语言犀利，描绘精当，表义直切，以近乎寓言的形式针贬时弊，以小见大，虽是短文小篇，但寓意深刻，比拟生动。

据高似孙《子略·卷四》载，元结“居商余山著书，其序谓天宝九年庚寅至十二年癸巳，一万六个五百九十五言，分十卷，是盖有意存焉。”元结习静商余时所撰《元子》全书已经散佚，此文是《元子》留存篇章之一，约作于天宝九载（750年）至十二载（753年）之间，当时元结因病习静山林，隐居在今河南省鲁山县商余山中。

《恶圆》是唐代文学家元结创作的一篇散文。此文分为两段，第一段写作者家中的乳母制作圆转玩具逗婴儿玩耍，作者的朋友公植看到后大为不满，认为方正是作人的准则，而用圆转玩具逗婴儿有鼓励他将来为人圆滑之嫌，因此不仅当下烧掉圆转玩具，且引古语严责作者；第二段则写作者听了友人公植的话后的感想。通篇未曾引经据典，语言晓畅明白，借物言事，寓理其中，直似一篇不苟合、不媚俗的宣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