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庚申除夕和吴伯宛舍人  

译文
红烛和红梅竞相开花，争妍斗艳。作客他乡，忽惊又过了一年。只见那北斗七星在天空低垂着长长的斗柄，还听到隔巷隐隐传来轻雷似的车声。
斟满了美酒，细细和着您的诗句，把新词迅速寄到您家里。您能否以当日拟写诏书的手笔，来擒拿今晚将要游行到山壑中的蛇呢？
注释
⑴鹧鸪天：词牌名，又名“思佳客”“思越人”“剪朝霞”“醉梅花”等。双调五十五字，上片四句三平韵，下片五句三平韵。
⑵庚申：即1920年。“庚申”有误。据赵万里所撰《王静安先生年谱》，此词系于庚戌。另据吴昌绶致王国维书札及吴昌绶《鹧鸪天》原作说明，王国维此词实作于己酉除夕或庚戌元日（1910年2月9日或10日）。吴伯宛：吴昌绶（约1867—？），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字伯宛，号松邻，又号甘遁。光绪三年举人，官内阁中书，民国后曾任司法部秘书。精校勘，能诗词。著有《松邻遗集》《吴郡通典备稿》。舍人：唐代官制有中书舍人，负责替皇帝草拟诏书，是文人士子企羡的清要之职。清代内阁职权不大，内阁中书品级亦不高，但由于也是负责政府文字工作的，故以“舍人”称之。
⑶绛（jiàng）蜡：红烛。作花：开花。
⑷离离：历历分明。长柄垂天斗（dǒu）：谓高高挂在天空的北斗七星。
⑸轻雷：喻车声。西汉司马相如《长门赋》：“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
⑹醁醑（lù xǔ）：美酒。宋曾觌《青玉案·蒲葵佳节初经雨》：“满泛香蒲斟醁醑。”
⑺尖叉：作诗的险韵之代称。宋苏轼有《雪后书北台壁二首》与《谢人见和前篇二首》，都用“尖”“叉”字为韵，是用险韵的著例。
⑻丝纶（lún）手：谓替皇帝拟写诏书的手笔。丝纶，指帝王诏书。《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
⑼系（xì）取：擒拿。赴壑蛇：喻即将逝去的光阴。宋苏轼《岁暮思归寄子由弟三首·守岁》：“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

“作花”，就是开花。“绛蜡红梅竞作花”是说，在除夕的夜晚，红烛烧出了烛花，红梅也开出了梅花，好像它们在大年夜争着开花，谁也不甘落后。这一句有声有色，烘托出过年的喜庆气氛。但接下来“客中惊又度年华”却是一转。因为，对小孩子来说，过了除夕就又长大了一岁，是值得庆祝的；但对大人来说，过了除夕生命中就又少了一年，未免就有些感伤了。一般的酒筵上敬酒都是从年长者敬起，唯有新年的屠苏酒是从座中最年幼者敬起，就是这个缘故。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而且这一年仍是在羁旅他乡的“客中”度过的，所以用了一个“惊”字。
“离离长柄垂天斗”是抬头看天上所见。人们常用“斗转星移”来形容季节和时间的变化，所以，注意到天上的斗柄是慨叹时间的流失。“隐隐轻雷隔巷车”是侧耳听门外的声音，北京人的风俗是在除夕午夜过了十二点之后就开始出门拜年，现在隔巷已隐隐传来车马声，说明午夜已过，新的一年已经到了。“离离”，是看得清清楚楚；“隐隐”，是听得模模糊糊。这两句都是叙写年夜的景物和情事。
上半阕以写岁末除夕之景为主，兼有羁旅他乡虚度年华的感慨。下半阕是写新春换岁时文人的意兴。“斟醁醑”，是饮最好的美酒；“和尖叉”是写最难写的那种押“险韵”的诗。这是文人逞才斗技的一种难度较大的高雅娱乐。“新词飞寄”，写出了作品脱稿后急于要朋友评赏的迫切心情，而且还不仅仅希望评赏，更希望朋友在这除夕之夜也一展身手与自己唱和。“可将平日丝纶手”是恭维吴昌绶。吴昌绶曾任内阁中书，这个官职令人想到唐代的中书舍人。在唐代，那是一个令读书人羡慕的清要之职，地位相当于皇帝的秘书，负责替皇帝拟写诏书，担任此职的一般都是文章高手。“丝纶”就是指帝王诏书。以写诏书的大手笔来写“和尖叉”的诗词当然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的，所以这一句恭维里有催促。“系取今宵赴壑蛇”，用了东坡诗意。苏轼早年任凤翔府签判，曾因“岁暮思归而不可得”写了三首诗寄给他的弟弟苏辙，其中第三首《守岁》云：“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表现了一个有理想的人在岁暮之时对光阴流逝的焦虑。比较而言，王国维这首虽然也提到客中度岁的悲伤，但只是一篇应酬唱和之作，并没有太强烈的焦虑之感。王国维这首词结尾两句的好处，一是所用“赴壑蛇”之典恰好切合除夕守岁的时间，二是所用“丝纶手”之词亦很切合对方身份而暗含褒扬之意。可以说，这是一首写得不错的应酬作品。

这是词人辛亥之前作的最后一首词，宣统元年己酉除夕夜或庚戌元日（公元1910年2月9日或10日）作于北京。此时王国维来北京已经四年了，家眷也已来京。但他对北京似乎尚未认同，仍有一种年华老大依然作客他乡之感。不过他在北京已经有了一些朋友，吴昌绶就是其中一个。吴昌绶是光绪三年（1877）的举人，在年岁上应该是王国维的前辈。王国维曾把手抄的《人间词》交给吴昌绶审定，并按照吴昌绶的意见作了不少修改，可见二人在对词的爱好上是气味相投的。除夕送岁，元日试笔，自是文人雅兴。此词即王国维与吴昌绶唱和之作。大年夜还忙着诗词唱和，说明二人于此道皆兴致不浅。

《鹧鸪天·庚申除夕和吴伯宛舍人》是近代学者王国维创作的一首词。这是词人与同样供职学部的友人吴昌绶的唱和之作。上片写除夜所见所闻，烛花红梅，北斗分明，车声隐隐；下片写斟满美酒，在烛光下饶有兴致地给友人和词，并盼望得到友人的再次唱和。全词情景交融，视听结合，巧妙用典，流露出客居京华、时光流逝的感慨，表现了与友人志同道合的深厚情谊，是一首不错的应酬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