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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杜门作歌五首

陆游 〔宋代〕
我生学步逢丧乱,家在中原厌奔窜。
淮边夜闻贼马嘶,跳去不待鸡号旦。
人怀一饼草间伏,往往经旬不炊爨。
呜呼!乱定百口俱得全,孰为此者宁非天?

高宗下诏传神器,嗣皇御殿犹挥涕。
当时获缀鹓鹭行,百寮拜舞皆歔欷。
小臣疏贱亦何取,即日趋召登丹陛。
呜呼!桥山岁晚松柏寒,杀身从死岂所难!

中岁远游逾剑阁,青衫误入征西幕。
南沮水边秋射虎,大散关头夜闻角。
画策虽工不见用,悲咤那复从军乐。
呜呼!人生难料老更穷,麦野桑村白发翁。

晚入南宫典笺奏,滥陪太史牛马走。
忽然名在白简中,一棹还家倾腊酒。
十年光阴如电雹,绿蓑黄犊从邻叟。
呜呼!古来肮脏例倚门,况我本自安丘园。

宽恩四赋仙祠禄,每忍惭颜救枵腹。
五秉初辞官粟红,一瓢自酌岩泉绿。
天公乘除不负汝,宿疾微平岁中熟。
呜呼!字字细读逍遥篇,此去八十有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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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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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三山:地名,在山阴县西约九里,靠近镜湖。陆游在乾道元年(1165)选择此处筑了几间茅屋,次年移居于此。杜门:闭门。
2、我生句:陆游生于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次年随父陆宰居荥阳,不久陆宰罢职,移居汴京,十一月金人再围汴京,宋政权开始南迁,陆游随家逃亡至淮河之滨的寿春,再渡江归山阴故乡避难。
3、跳:通“逃”。《史记·高祖本纪》:“(项羽)遂围成皋,汉王跳。”司马贞索隐引如淳云:“跳,走也。”鸡号旦:雄鸡天明时啼叫。
4、炊爨(cuàn):升火烧煮。
5、乱定二句:战乱以后一家百口居然全都生存下来了,谁在保佑我们呢?难道不是老天爷吗!
6、高宗:宋高宗赵构,宋徽宗赵佶子,宋钦宗赵桓弟。金人陷汴京,俘徽、钦二宗,赵构在南京(今河南商丘)即位,南迁扬州,继又渡江而南,建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建立了南宋政权。神器:指皇位。
7、嗣皇:即宋孝宗,高宗赵构之子赵眘(古慎字)。
8、获缀(zhuì):能够列入。鹓(yuān)鹭行:指朝廷官员上朝时排成的行列。鹓为凤凰之类的鸟。鹓和鹭飞行时皆排列有序,故用来作比喻。《隋书·音乐志》:“怀黄绾白,鹓鹭成行。”陆游当时任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
9、百寮:百官。寮通僚。歔欷(xū xī):哽咽,抽噎。
10、小臣:陆游自指。
11、即日句:《宋史》本传:“孝宗即位,……史浩、黄祖舜荐游善词章、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
12、桥山二句:哀悼孝宗,感激孝宗知遇之恩。桥山在陕西黄陵县西北,有黄帝陵。《史记·五帝本纪》:“黄帝崩,葬桥山。”这里桥山借指宋孝宗陵墓。
13、中岁句:指从军南郑。
14、青衫:古代书生服色。征西幕:指四川宣抚使王炎军幕。
15、南沮水:沮水有多处,除了在今湖北有一条注入长江的沮水外,在今陕西境,古代就有三条沮水,分属不同水系。最北的一条沮水,经黄陵注入洛水;中间一条沮水经今耀县、富平注入白渠,最后汇入渭水;最南的一条沮水,即兴元府(南郑)之西、定军山之北的沔水,在兴元府汇合北来的褒水、南来的廉水,东流注入汉水。《太平寰宇记》:“兴州顺政县:沔水,一名沮水,源出县东北八十二里小谷下。”郦道元《水经注》:“沔水一名沮水。阚骃以其初出沮洳然,故曰沮水也。”王象之《舆地纪胜》也说,兴元府有南沮渡。可见,南沮水即沔水。
16、大散关:在今陕西宝鸡市西南,当时为宋金和议划界处,为宋军边防要塞。
17、画策句:当时四川宣抚使王炎积极准备收复长安,陆游在其幕下为之谋划。《宋史》本传:“王炎宣抚川陕,辟为干办公事,游为炎陈进取之策,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当积粟练兵,有衅则攻,无则守。”后不久,王炎召还临安,幕僚皆散去,陆游改任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
18、悲咤(zhà):悲伤慨叹。郭璞《游仙诗》:“抚心独悲咤。”
19、晚入四句:指淳熙十六年(当时陆游六十五岁)正月除礼部郎中,四月兼膳部检察,七月兼实录院检讨官,十一月为谏议大夫何澹所劾,罢官,返山阴故里。南宫:古称尚书省为南宫,唐宋人迳以南宫为礼部。典笺奏:主管公文奏章等事。滥陪:滥充。太史:史官。牛马走:自谦之词,意为供奔走之役,犹今“跑腿的”,汉代司马迁任史官,自称“太史公牛马走”。白简:古称弹劾官员的奏章为白简。棹(zhào):船桨,代指船。倾腊酒:十一月罢官,到山阴已将过年;腊酒是供过年用的酒。
20、十年:这首诗写于庆元四年(1198)冬,距淳熙十六年(1189)正月任职礼部、冬季罢官回家,正巧十年。
21、肮脏:读为抗脏,高亢正直的样子,与不洁之义有别。《后汉书·赵壹传》:“伊优北堂上,抗脏倚门边。”李贤注:“伊优,屈曲佞媚之貌。抗脏,高亢㛙直之貌也。佞媚者见亲,故升堂;㛙直者见弃,故倚门。”倚门:指困守家园。
22、安丘园:安丘丈人是西汉时隐者,园指住处。《后汉书·耿弇传》:“学老子于安丘先生。”李贤注引嵇康《圣贤高士传》曰:“安丘望之字仲都,京兆长陵人。少持老子经,恬净不求进宦,号曰安丘丈人。成帝闻,欲见之,望之辞不肯见,为巫医于人间也。”
23、四赋仙祠禄:四次赋予祠官的俸禄。宋代为安置老年及闲散官员,使其充任祠官,管理供奉仙佛的祠庙,月俸比正式官员要少,这是挂名头衔,无须赴任,也无实际工作,干领俸金而已。陆游写这首诗时,已四度充任过祠官:淳熙三年在成都,六月免官奉祠,主管台州桐柏山崇道观,九月有知嘉州新命,未到任,以臣僚言其代理知嘉州时燕饮颓放,罢新命,改为仍旧主管台州桐柏山崇道观;淳熙九年在山阴,五月奉祠,主管成都府玉局观;绍熙元年在山阴,冬奉祠,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祐观。
24、枵(xiāo)腹:空腹,饥饿。枵本指中心空虚的树根,引申为空虚。
25、五秉句:指庆元四年十月陆游奉祠岁满,他不再请领。五秉:是祠官的年俸,一秉为十六斛,五秉为八十斛。官粟红:贾捐之《奏罢珠厓对》:“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这句是倒装句,意为:初辞五秉红官粟。
26、一瓢句:这句也是倒装句,意为:自酌一瓢绿岩泉。
27、乘除:比喻事物的盛衰消长。不负汝:不亏待你,不欺侮你。
28、宿疾句:旧病有所好转,年成也尚好。意指老天爷甚为公平,俸禄虽然没有了,但在其他方面却获得了补偿。
29、逍遥篇:指《庄子》一书的首篇《逍遥游》,这篇主旨是:一个人应当破除功名利禄、权势尊位的束缚,使精神活动处于优游自在、无挂无碍的高远境界。
30、此去句:陆游写作此诗时为七十四岁,离八十岁仅差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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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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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组诗写于庆元四年(1198)冬,当时陆游闲居山阴。诗人冷静而深沉地回顾了七十四年的人生历程,对少年、青年、壮年、老年不同历史时期的主要经历,描绘出了一幅绚丽的画卷,其中有惊险、有辉煌、有失望、有坎坷、有旷达,反映了陆游生活阅历的丰富多彩。对这组诗,我们甚至可以把它看成是陆游的简明生动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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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宋著名诗人。少时受家庭爱国思想熏陶,高宗时应礼部试,为秦桧所黜。孝宗时赐进士出身。中年入蜀,投身军旅生活,官至宝章阁待制。晚年退居家乡。创作诗歌今存九千多首,内容极为丰富。著有《剑南诗稿》、《渭南文集》、《南唐书》、《老学庵笔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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