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裴铏

唐大中初,有陶太白、尹子虚二老人,相契为友,多游嵩、华二峰,采松脂、茯苓为业。二人因携酿酝,涉芙蓉峰,寻异境,憩于大松林下,因倾壶饮,闻松稍有二人抚掌笑声。二公起而问曰:“莫非神仙乎?岂不能下降而饮斯一爵?”
笑者曰:“吾二人非山精木魅,仆是秦之役夫,彼即秦宫女子,闻君酒馨,颇思一醉,但形体改易,毛发怪异,恐子悸栗,未能便拢子但安心徐待,吾当返穴易衣而至,幸无遽舍我去。”
二公曰:“敬闻命矣。”
遂久伺之。忽松下见一丈夫,古服俨雅;一女子,鬟髻彩衣,俱至。二公拜谒,忻然还坐。顷之,陶君启:“神仙何代人?何以至此?既获拜侍,愿祛未悟。”
古丈夫曰:“余,秦之役夫也。家本秦人。及稍成童,值始皇帝好神仙术,求不死药,因为徐福所惑,搜童男童女千人,将之海岛;余为童子,乃在其眩但见鲸涛蹙雪,蜃阁排空,石桥之柱攲危,蓬岫之烟杳渺。恐葬鱼腹,犹贪雀生,干难厄之中,遂出奇计,因脱斯祸。归而易姓业儒,不数年中,又遭始皇煨烬典坟,坑杀儒士,搢绅泣血,簪绂悲号:余当此时,复在其数,时于危惧之中,又出奇计,乃脱斯苦。又改姓氏为板筑夫,又遭秦皇欻信妖妄,遂筑长城,西起临洮,东之海曲,陇雁悲昼,寒云咽空,乡关之思魂飘,砂碛之劳力竭,堕趾伤骨,陷雪触冰;余为役夫,复在其数;遂于辛勤之中,又出奇计,得脱斯难。又改姓氏而业工。乃属秦皇帝崩,穿凿骊山,大修茔域,玉墀金砌,珠树琼枝,绮殿锦宫,云楼霞阁,工人匠石,尽闭幽隧。余为工匠,复在数中,又出奇谋,得脱斯苦。凡四设权奇之计,俱脱大祸。知不遇世,遂逃此山,食松脂木实,乃得延龄耳。此毛女者,乃秦之宫人,同为殉者;余乃与同脱骊山之祸,共匿于此,不知于今经几甲子耶?”
二子曰:“秦于今世,继正统者九代千余年,兴亡之事,不可历数。”
二公遂俱稽颡曰:“余二小子,幸遇大仙,多劫因依,使今谐遇,金丹大药,可得闻乎?朽骨腐肌,实翼庥荫。”
古丈夫曰:“余本凡人,但能绝其世虑,因食木实,乃得凌虚,岁久日深,毛发绀绿,不觉生之与死,俗之与仙,鸟兽为邻,猿狖同乐,飞腾自在,云气相随,亡形得形,无性无情,不知金丹大药为何物也。”
二公曰:“大仙食木实之法,可得闻乎?”
曰:“余初饵柏子,后食松脂,遍体疮疡,肠中痛楚。不及旬朔,肌肤莹滑,毛发泽润,未经数年,凌虚若有梯,步险如履地,飘飘然顺风而翔,皓皓然随云而升。渐混合虚无,潜孚造化;彼之于我,视无二物,凝神而神爽,养气而气清,保守胎根,含藏命蒂。天地尚能覆载,云气尚能郁蒸,日月尚能晦明,川岳尚能融结,即余之体莫能败坏矣。”
二公拜曰:“敬闻命矣!”
饮将尽,古丈夫折松枝叩玉壶而吟曰:“饵柏身轻叠嶂间,是非无意到尘寰,冠裳暂备论浮世,一饷云游碧落间。”
毛女继和曰:“谁知古是与今非,闲蹑青霞远翠微,箫管秦楼应寂寂,彩云空惹薛萝衣。”
古丈夫曰:“吾与子邂逅相遇,那无恋恋耶?吾有万岁松脂,千秋柏子少许,汝可各分饵之,亦应出世。”
二公捧受拜荷,以酒吞之。二仙曰:“吾当去矣,善自道养,无令漏泄伐性,使神气暴露于窟舍耳。”
二公拜别,但觉超然莫知其踪,去矣。旋见所衣之衣,因风化为花片蝶翅而扬空中。陶尹二公今巢居莲花峰上,颜脸微红,毛发尽绿,言语而芳馨满口,履步而生埃去身。云台观道士往往遇之,亦时细话得道之来由尔。

唐代 裴铏

广德中,有孙恪秀才者,因下第,游于洛中。至魏王池畔,忽有一大第,土木皆新。路人指云:“斯袁氏之第也。”
恪径往扣扉,无有应者。户侧有小房,帘帷颇洁,谓伺客之所。恪遂褰帘而入。良久,忽闻启关者,一女子光容鉴物,艳丽惊人,珠初涤其月华,柳乍含其烟媚,兰芬灵濯,玉莹尘清。恪疑主人之处子,但潜窥而已。女摘庭中之萱草,凝思久立,遂吟诗曰:“彼见是忘忧,此看同腐草。青山与白云,方展我怀抱。”
吟讽既毕,容色惨然,因来褰帘,忽睹恪,遂惊惭入户,使青衣诘之曰:“子何人,而夕向于此?”
恪乃语是税居之士,曰:“不幸冲突,颇益惭骇,幸望陈达于小娘子。”
青衣具以告。女曰:“某之丑拙,况不修容,郎君久盼帘帷,当尽所睹,岂敢更回避耶?愿郎君少仁内厅,当暂饰装而出。”
恪慕其容美,喜不自胜,诘青衣曰:“谁氏之子?”
曰:“故袁长官之女,少孤,更无姻戚,唯与妾辈三五人据此第耳。小娘子见未适人,且求售也。”
良久,乃出见恪,美艳愈于向者所睹,命侍婢进茶果曰:“郎君既无第舍,便可迁囊橐于此厅院中。”
指青衣谓恪曰:“少有所须,但告此辈。”
恪愧荷而已。恪未室,又见女子之妍丽如是,乃进媒而请之。女亦欣然相受,遂纳为室。袁氏赡足,巨有金缯,而恪久贫,忽车马焕若,服玩华丽,颇为亲友之疑讶,多来诘悖恪竟不实对。恪因骄倨,不求名第,日洽豪贵,纵酒狂歌。如此三四岁,不离洛中。忽遇表兄张闲云处士。恪谓曰:“既久暌间,颇思从容,愿携衾绸,一来宵话。”
张生如其所约。及夜永将寝,张生握恪手,密谓之曰:“愚兄于道门曾有所授,适观弟词色,妖气颇浓,未审别有何所遇,事之巨细,必愿见陈。不然者,当受祸耳。”
恪曰:“未尝有听遇也。”
张生又曰:“夫人禀阳精,妖受阴气。魂掩魄尽,人则长生;魄掩魂消,人则立死。故鬼怪无形而全阴也,仙人无影而全阳也。阴阳之盛衰,魂魄之交战,在体而微有失位,莫不表白于气色。向观弟神采,阴侵阳位,邪干正腑,真精已耗,识用渐隳,津液倾输,根蒂浮动,骨将化土,颜非渥丹,必为怪异所铄,何坚隐而不剖其由也?”
恪方惊悟,遂陈娶纳之因。张生大骇曰:“只此是也,其奈之何?”
恪曰:“弟忖度之,有何异焉。”
张曰:“岂有袁氏海内无瓜葛之亲哉?又辨慧多能,足为可异矣。”
遂告张曰:“某一生邅迍,久处冻馁,因兹婚娶,颇似苏息,不能负义,何以为计?”
张生怒曰:“大丈夫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传云:“妖由人兴。人无衅焉,妖不自作。”
且义与身孰亲?身受其灾,而顾其鬼怪之恩义,三尺童子,尚以为不可,何况大丈夫乎!”
张又曰:“吾有宝剑,亦干将之俦亚也,凡有魉魉,见者灭没,前后神验,不可备数。诘朝奉借,倘携密室,必睹其狼狈,不下昔日王君携宝镜而照鹦鹉也。不然者,则不断恩爱耳。”
明日,恪遂受剑。张生告去,执手曰:“善伺其便。”
恪遂携剑,隐于室内,而终有难色。袁氏俄觉,大怒而责恪曰:“子之穷愁,我使畅泰,不顾恩义,遂兴非为,如此用心,则犬彘不食其余,岂能立节行于人世也!”
恪既被责,惭颜惕虑,叩头曰:“受教于表兄,非宿心也,愿以饮血为盟,更不敢有他意矣。”
汗落伏地,袁氏遂搜得其剑,寸折之,若断轻藕耳。恪愈惧,似欲奔迸。袁氏乃笑曰:“张生一小子,不能以道义海其表弟,使行其凶险,来当辱之。然观子之心,的应不如是,然吾匹君已数岁也,子何虑哉?”
恪方稍安。后数日,因出遇张生,曰:“奈何使我撩虎须,几不脱虎口耳。”
张生问剑之所在,具以实对。张生大骇曰:“非吾所知也。”
深惧而不敢来谒。后十余年,袁氏已鞠育二子,治家甚严,不喜参杂。后恪之长安,谒旧友人王相国缙,遂荐于南康张万顷大夫,为经略判官,挈家而往。袁氏每遇青松高山,凝睇久之,若有不快意。
到端州,袁氏曰:“去此半程,江壖有峡山寺,我家旧有门徒僧惠幽,居于此寺,别来数十年。僧行夏腊极高,能别形骸,善出尘垢,倘经彼设食,颇益南行之福。”
恪曰:“然。”
遂具斋蔬之类。及抵寺,袁氏欣然,易服理妆,携二子诣老僧院,若熟其径者。恪颇异之。遂将碧玉环子以献僧曰:“此是院中旧物。”
僧亦不晓。及斋罢,有野猿数十,连臂下于高松,而食于台上。后悲啸,扪萝而跃。袁氏恻然,俄命笔题僧壁曰:“刚被恩情役此心,无端变化几湮沉。不如逐伴归山去,长啸一声烟雾深!”
乃掷笔于地,抚二子咽泣数声,语恪曰:“好住好住,吾当永诀矣!”
遂裂衣化为老猿,追啸者跃树而去,将抵深山而复返视。恪乃惊惧,若魂飞神丧。良久,抚二子一恸,乃询于老僧。僧方悟:“此猿是贫道为沙弥时所养。开元中,有天使高力士经过此,怜其慧黠,以束帛而易之。闻抵洛京,献于天子。时有天使来往,多说其慧黠过人,长驯扰于上阳官内,及安史之乱,即不知所之。于戏,不期今日更睹其怪异耳!碧玉环者,本诃陵胡人所施,当时亦随猿颈而往,今方悟矣。”
恪遂惆怅,舣舟六七日,携二子而回棹,不复能之任也。

唐代 裴铏

长庆中,有裴航秀才,因下第游于鄂渚,谒故旧友人崔相国。值相国赠钱二十万,远挈归于京。因佣巨舟载于湘汉。
同载有樊夫人,乃国色也。言词问接,帷帐昵洽。航虽亲切,无计道达而会面焉。因赂侍妾袅烟而求达诗一章,曰:“同为胡越犹怀想,况遇天仙隔锦屏。倘若玉京朝会去,愿随鸾鹤入青云。”
诗往,久而无答。航数诘袅烟。烟曰:“娘子见诗若不闻,如何?”
航无计,因在道求名酝珍果而献之。夫人乃使袅烟召航相识。及褰帷,而玉莹光寒,花明丽景,云低鬟鬓,月淡修眉,举止烟霞外人,肯与尘俗为偶。航再拜揖,愕胎良久之。夫人曰:“妾有夫在汉南,将欲弃官而幽栖岩谷,召某一诀耳。深哀草扰,虑不及期,岂更有情留盼他人,的不然耶?但喜与郎君同舟共济,无以谐谑为意耳。”
航曰:“不敢。”
饮讫而归。操比冰霜,不可干冒。夫人后使袅烟持诗一章,曰:“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王清。”
航览之,空愧佩而已,然亦不能洞达诗之旨趣。后更不复见,但使袅烟达寒暄而已。遂抵襄汉,与使婢挈妆奁,不告辞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航遍求访之,灭迹匿形,竟无踪兆。
遂饰妆归辇下。经蓝桥驿侧近,因渴甚,遂下道求浆而饮。见茅屋三四间,低而复隘。有老妪缉麻苎。航揖之,求浆。妪咄曰:“云英,擎一瓯浆来,郎君要饮。”
航讶之,忆樊夫人诗有云英之句,深不自会。俄于苇箔之下,出双玉手,捧瓷。航接饮之,真玉液也。但觉异香氤郁,透于户外。因还匝,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琼英,春融雪彩,脸欺腻玉,鬓若浓云,娇而掩面蔽身,虽红兰之隐幽谷,不足比其芳丽也。航惊怛植足,而不能去。因白妪曰:“某仆马甚饥,愿憩于此,当厚答谢,幸无见阻。”
妪曰:“任郎君自便。”
且遂饭仆秣马。良久,谓妪曰:“向睹小娘子,艳丽惊人,姿容擢世,所以踌蹰而不能适,愿纳厚礼而娶之,可乎?”
妪曰:“渠已许嫁一人,但时未就耳。我今老病;只有此女孙。昨有神仙遗灵丹一刀圭,但须玉杵臼,捧之百日,方可就吞,当得后天而老。君约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当与之也。其余金帛,吾无用处耳。”
航拜谢曰:“愿以百日为期,必携杵臼而至,更无他许人。”
妪曰:“然。”
航恨恨而去。及至京国,殊不以举事为意。但于坊曲闹市喧衢而高声访其玉杵臼,曾无影响。或遇朋友,若不相识,众言为狂人。数月余日,或遏一货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药铺卞老书云:“有玉杵臼货之。”
郎君恳求如此,此君吾当为书导达。”
航愧荷珍重,果获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缗不可得。”
航乃泻囊,兼货仆货马,方及其数。
遂步骤独挈而抵蓝桥。昔日妪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岂爱惜女子而不酬其劳哉。”
女亦微笑曰:“虽然,更为吾捣药百日,方议姻好。”
妪于襟带间解药,航即捣之。昼为而夜息。夜则妪收药臼于内室。航又闻捣药声,因窥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辉室,可鉴毫芒。于是航之意愈坚。
如此日足,妪持而吞之曰:“吾当入洞,而告姻戚为裴郎具帐帏。”
遂挈女入山,谓航曰:“但少留此。”
逡巡,车马仆隶,迎航而往。别见一大第连云,珠扉晃日,内有帐幄屏帏,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贵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帐就礼讫。航拜妪悲泣感荷。妪曰:“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孙,业当出世,不足深愧老妪也。”
及引见诸宾,多神仙中人也。后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讫,女曰:“裴郎不相识耶?”
航曰:“昔非姻好,不醒拜侍。”
女曰:“不忆鄂清同舟回而抵襄汉乎?”
航深惊怛,恳悃陈谢,后问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云翘夫人,刘纲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真,为玉皇之女吏。”
妪遂遣航将妻入玉峰洞中,琼楼珠室而居之,饵以绛雪琼英之丹,体性清虚,毛发绀绿,神化自在,超为上仙。
至太和中,友人卢颢遇之于蓝桥驿之西。因说得道之事。遂赠蓝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叙话永日,使达书于亲爱,卢颢稽颡曰:“兄既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
航曰:“老子曰:“虚其心,实其腹。”
今之人,心愈实,何由得道之理。”
卢子懵然,而语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即虚实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术,还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教,异日言之。”
卢子知不可请,但终宴而去。后世人莫有遇者。

唐代 裴铏

大中年,有宁茵秀才,假大寮庄于南山下,栋宇半堕,墙垣又缺。因夜风清月朗,吟咏庭际。俄闻叩关声,称“桃林斑特处士相访”。茵启关,睹处士形质瑰玮,言词廓落。曰:“某田野之士,力耕之徒,向畎亩而辛勤,与农夫而齐类。巢居侧近,睹风月皎洁,闻君吟咏,故来奉谒。”茵曰:“某山林甚僻,农具为邻,蓬荜既深,轮蹄罕至;幸此见访,颇慰羁怀。”
遂延入,语曰:“然处士之业例如,愿闻其说。”特曰:“某少年之时,兄弟竞生头角,每读《春秋》,至颍考叔挟辀以走,恨不得佐辅其间。读《史记》,至田单破燕之计,恨不得奋击其间。读《东汉》,至光武新野之战,恨不得腾跃其间。此三事俱快意,俱不能逢,但恨恨耳。今则老倒,又无嗣子,空怀舐犊之悲,况又慕徐孺子吊郭林宗言曰:‘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其人如玉,即不敢当,生刍一束,堪令讽味。”
俄又闻人叩关曰:“南山斑寅将军奉谒。”茵遂延入,气貌严耸,旨趣刚猛。及二斑相见,亦甚忻慰。寅曰:“老兄知得姓之根本否?”特曰:“昔吴太伯玉为荆蛮,断发文身,因因兹遂有斑姓。"寅曰:"老兄大妄,殊不知根本。且斑氏出自斗穀於菟,有文斑之像,因以命氏。远祖固及捷妤马,好词章,大有称于汉朝,皆有传于史。其后英杰间生、蝉联不绝。后汉有班超离,投笔从戎,相者曰:"君当封侯万里外。"超洁之,曰:"君燕颔虎头,飞而食肉,万里公侯相也。"后果守玉门关,封定远侯。某世为武贲中郎,在武班,因有过,窜于山林,昼伏夜游,露迹隐形,但偷生耳。适闻风吹月高,墙外闲步,闻君吟咏,因来追谒,况遇当家,尤增慰悦。"
寅因睹棋局在床,谓特曰:"愿接老兄一局。"特遂欣然为之。良久,未有胜负。茵玩之,教特一两著。寅曰:“主人莫是高手否?”茵曰:“若管中窥豹,时见一斑。”斑寅笑曰:“大有微机,真一发两中。”茵倾壶请饮。及局罢而饮,数巡,寅请备脩脯以送酒。茵出鹿脯,寅啮决,须臾而尽;特即不茹。茵诘曰:“何故不茹?”特曰:“无上齿,不能明嚼故也。”数巡后,特称小疾,便不敢过饮。寅曰:“谈何容易,有酒如渑,方学纣为长夜之饮。”觉面已赤。特曰:“弟大是钟鼎之户。”
一坐耽,更不动。后二斑饮过,语纷拏。特曰:“弟倚是爪牙之士,而苦相凌,何也?”寅曰:“老兄凭有角之士,而苦相诋,何也?”特曰:“弟夸猛毅之躯,若值人如卞庄子,当为齑粉矣。”寅曰:“兄夸壮勇之力,若值人如庖丁,当为头皮耳。”茵前有削脯刀,长尺余。茵怒而言曰:“宁老有尺刀,二客不得喧竞,但且饮酒。”二客悚然。
特吟曹植诗曰:“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此一联甚不恶。寅曰:“鄙谚云:“鹁鸠树上鸣,意在麻子地。”俱大笑。茵曰:“无多言,各请赋诗一章。”茵曰:“晓读云水静,夜吟山月高。焉能履虎尾,岂用学牛刀?”寅继之曰:“但得居林啸,焉能当路蹲?渡河何所适?终是怯刘昆。”特曰:“无非悲宁戚,终是怯庖丁,若遇龚为守,蹄涔向北溟。”茵览之,曰:“大是奇才!”寅怒,拂衣而起曰:“宁生何党此辈?自古即有班马之才,岂有班牛之才?且我生三日,便欲噬人;此人况偷我姓氏。但未能共语者,盖恶伤其类耳。”遂怒曰”终不能摇尾于君门下“,乃长揖而去。特亦怒曰:“古人重者白眉,君今白额,岂敢有人言誉耳,何相怒如斯?”特遂亦告辞。
及明,视其门外,惟虎蹄牛迹而已。宁生方悟,寻之数百步,人家废庄内,有一老牛卧,而犹带酒气;虎即入山矣。茵后更不居此,而归京矣。

唐代 裴铏

  开成中,有卢涵学究,家于洛下,有庄于万安山之阴。夏麦既登,时果又熟,遂独跨小马,造其庄。去十余里,见大柏林之畔,有新洁室数间,而作店肆。
  时日欲沉,涵内憩马。睹一双鬟,甚有媚态,诘之。云“是耿将军守茔青衣,父兄不在”。涵悦之,与语,言多巧丽,意甚虚襟,盼睐明眸,转资态度。谓涵曰:“有少许佳酝,郎君能饮三两杯否?”
  涵曰:“不恶。”
  遂捧古铜樽而出,与涵饮,极欢。青衣遂击席而讴送卢生酒曰:“独持巾栉掩玄关,小帐无人烛影残。昔日罗在今化尽,白杨风起陇头寒。”
  涵恶其词之不称,但不能晓其理。酒尽,青衣谓涵曰:“更与郎君入室添杯去。”
  秉烛挈樽而入。涵蹑足窥之,见悬大乌蛇,以刀刺蛇之血,滴于樽中,以变为酒。涵大恐栗,方悟怪魅,遂掷出户,解小马而走,青衣连呼数声,曰:“今夕事,须留郎君一宵,且不得去。”
  知势不可,又呼:“东边方大,且与我趁取遮郎君。”
  俄闻柏林中有一大汉,应声甚伟。须臾,回顾,有物如大枯树而趋,举足甚沉重,相去百余步。涵但疾加鞭,又经一小柏林,中有一巨物,隐隐雪白处,有人言云:“今宵必须擒取此人,不然者,明晨君当受祸。”
  涵闻之,愈怖怯。及庄门,已三更,扃门阒然,唯有数乘空车在门外,群羊方咀草次,更无人物。涵弃马,潜跧于车箱之下,窥见大汉径抵门,墙极高,只及斯人腰胯。
  手持戟,瞻视庄内,遂以戟刺庄内小儿,但见小儿乎足捞空于戟之巅,只无声耳。良久而去。涵度其已远,方能起扣门。庄客乃启关,惊涵之夜至。喘汗而不能言。及旦,忽闻压院内客哭声,云:“三岁小儿,因昨宵寐,而不苏矣。”
  涵甚恶之,遂率家僮及庄客十亲人,持刀斧弓矢而究之。但见夜来饮处,空逃户环屋数间而已,更无人物。遂搜柏林中,见一大盟器婢子,高二尺许;傍有乌蛇一条,已毙。又东畔柏林中,见一大方相骨,遂俱毁拆而焚之。寻夜来白物而言者,即是人白骨一具,肢节筋缀,而下欠分毫,锻以铜斧,终无缺损,遂投之于堑而已。涵本有风疾,因饮蛇酒而愈焉。

唐代 裴铏

  唐开成中,有僧金刚仙者,西域人也。居于清远峡山寺,能梵音,弹舌摇锡而咒物,物无不应。善囚拘鬼魅,束缚蛟螭;动锡杖一声,召雷立震。
  是日,峡山寺有李朴者,持斧剪巨木,割而为舟。忽登山,见一磐石上有穴,睹一大蜘蛛,足广丈余;四驰啮卉窒其穴而去。俄闻林木有声,暴猛吼骤。工人惧而缘木伺之,果睹枳首之虺,长可数十丈,屈曲蹙怒,环其蛛穴,东西其首。俄而跃西之首,吸穴之卉,团而飞去,颖脱俱荆复回东之首,大划其目,大呀其口,吸其蜘蛛。蜘蛛驰出,以足擒穴之口,翘屈毒丹,然若火,焌虺之咽喉,去虺之目。虺懵然而复苏,举首又吸之。蛛不见,更毒虺,虺遂倒于穴而殒。蛛跃出,缘虺之腹咀内,齿折二头,俱出丝而囊之,跃入穴去。朴讶之,返峡山寺,语金刚仙。仙乃祈朴验穴,振环杖而咒之,蛛即出于僧前,严若神听;及引锡触之,蛛的姐于穴侧。及夜,金刚仙梦见老人捧匹帛而前曰:“我即蛛也,复能织耳。”
  礼金刚仙曰:“愿为福田之衣。”
  语毕,遂亡。
  僧及觉,布已在侧,其精妙奇巧,非世茧丝之所能制也。僧乃制而为衣,尘垢不触,后数年,僧往番禹,泛舶归天竺,乃于峡山金锁潭畔,摇锡大呼而咒水。俄而水辟见底矣,以澡瓶张之,有一泥鳅鱼,可长三寸许,跃入瓶中。语众僧曰:“此龙矣。吾将至海门,以药煮为膏。涂足,则渡海若履坦途。”
  是夜,有白衣叟,持转关榼诣寺家人傅经曰:“知金刚仙好酒,此榼一边美酝,一边毒醪,其榼即晋帝曾用鸩牛将军者也。今有黄金百两奉公,为持此酒毒其僧也。是僧无何取吾子,欲为膏,恨伊之深,痛贯骨髓,但无计而奈何。”
  傅经喜,受金与酒,得转关之法,诣金刚仙,仙持杯向口次,忽有数岁小儿跃出,就手覆之,曰:“酒是龙所将来而毒师耳!”
  僧大骇,桔傅经,傅经遂不敢隐。僧乃问小儿曰:“尔何人,而相救耶?”
  小儿曰:“吾昔日之蛛也,今已离其恶业,而托生为人七稔矣。吾之魂,稍灵于常人,知师有难,故飞魂奉救。”
  言讫而没。众僧怜之,共礼金刚仙,求舍其龙子。僧不得已而纵之。后仙果泛舶归天竺矣。

唐代 裴铏

  宝历中,有蒋武者,循州河源人也,魁梧伟壮,胆气豪勇。独处山岩,唯求猎射而已。善于蹶张,每赍弓挟矢,遇熊署虎豹,靡不应弦而毙,剖视其镞,皆一一贯心焉。忽有物叩门,甚急速;武隔扉而窥之,见一猩猩,跨白象。武知猩猩能言,而诘曰:“与象叩吾门,何也?”
  猩猩曰:“象有难,知我能言,故负吾而相投耳。”
  武耳:“汝有何苦,请话其由。”
  猩猩曰:“此山南二百余里,有嵌空之大岩穴,中有巴蛇,长数百尺,电光而闪其目,剑刃而利其牙,象之经过,咸被吞噬,遭者数百,无计避匿;今知山客善射,愿持毒矢而射之,除得此患,众各思报恩矣。”
  其象乃跪地,洒涕如雨。猩猩曰:“山客若许行,便请挟矢而登。”
  武感其言,以毒淬矢而登。果见双目,在其岩下,光射数百步。猩猩曰:“此是蛇目也。”
  武怒,蹶张端矢,一发而中其目;象乃负而奔避。俄若穴中雷吼,蛇跃出婉蜒,或掖或踊,数里之内,林木草芥如焚。至瞑,蛇殒。乃窥穴侧,象骨与牙,其积如山,于是有十象,以长鼻各卷其红牙一枚,跪献与武,武受之,猩猩亦辞而去,遂以前象负其牙而归。武乃大有资产。
  忽又有猩猩跨虎,持金钗钏数十事而告曰:“此虎一穴雌雄三子,遭一黄兽,擒其耳,醢其脑。昨见山客脱象之苦,因来相投。”
  武挟矢欲行,见前者跨象猩猩至,曰:“昨五虎凡噬数百人。天降其兽,食其四矣。今山客受赂,欲射兽,是养虎噬人,观其钗钏,可知食妇人多少。跨虎猩猩,同恶相济。”
  武惭曰:“吾当留意。”
  回矢殒虎,踣其猩猩。悬钗钏于门。村人多来认云:“为虎所食。”
  武一无所取。

唐代 裴铏

  元和中,有高昱处士,以钓鱼为业。尝敝舟于昭潭,夜仅三更,不寐,忽见潭上有三大芙蕖,红芳颇异,有三美女,各据其上,俱衣白,光洁如雪,容华艳媚,莹若神仙,共语曰:“今夕阔水波澄,高天月皎,怡情赏景,堪话幽玄。”
  其一曰:“旁有小舟,莫听我语否?”
  又一曰:“纵有,非濯缨之士,不足惮也!”
  相谓曰:“‘昭潭无底橘洲俘’,信不虚耳!”
  又曰:“请各言其所好何道。”
  其次曰:“吾性习释。”
  其次曰:“吾习道。”
  其次曰:“吾习儒。”
  各谈本教道义,理极精微。一曰:“吾昨宵得不详之梦。”
  二子曰:“何梦也?”
  曰:“吾梦子孙仓皇,窟宅流徙,遭人斥逐,举族奔波,是不祥也。”
  二子曰:“游魂偶然,不足信也。”
  三子曰:“各算来晨得何物食。”
  久之,曰:“从其所好,僧、道、儒耳。吁!吾适来所梦,便成先兆,然未必不为祸也。”
  言讫,逡巡而没。显听其语,历历记之。及旦,果有一僧来渡,至中流而溺。昱大骇曰:“昨宵之言不谬耳!”
  旋踵,一道士舣舟将济,昱遽止之;道士曰:“君,妖也。僧偶然耳。吾赴知者所召,虽死无悔,不可失信。”
  叱舟人而渡,及中流,又溺焉。续有一儒生,挈书囊,径渡。昱恳曰:“如前去,僧、道已没矣。”
  儒正色而言:“死、生,命也。今日吾族祥斋,不可亏其吊礼。”
  将鼓棹,昱挽书生衣袂曰:“臂可断,不可渡。”
  书生方叫呼于岸侧,忽有物如练,自潭中飞出,绕书生而入;昱与渡人遽前,捉其衣襟;漦涎流滑,手不可制,昱长吁曰:“命也!顷刻而没三子!”
  俄而有二客,乘叶舟而至,一叟一少。里遂谒叟,问其姓字。叟曰:“余祁阳山唐勾鳖,今适长沙,访张法明威仪。”
  昱久闻其高道,有神术,礼谒甚谨。俄闻岸侧有数人哭声,乃三溺死者亲属也。叟诘之,昱具述其事,叟怒曰:“焉敢如此害人!”
  遂开箧,取丹笔篆字,命同舟弟子曰:“为吾持此符入潭,勒其水族,火急他适。”
  弟子遂捧符而入,如履平地。循山脚行数百丈,观大穴明莹,如人间之屋室。见三白猪寐于石榻,有小猪数十,方戏于旁。及持符至,三猪忽惊起,化白衣美女,小者亦俱为童女,捧符而泣曰:“不祥之梦,果中矣!”
  曰:“为某启先师,住此多时,宁无爱恋?容三日徙归东海。”
  各以明珠为献。弟子曰:“吾无所用。”
  不受而返,具以白叟。叟大怒曰:“汝更为我语此畜生:“明晨速离此,不然,当使六丁就穴斩之‘。”
  弟子又去。三美女号恸曰:“敬依处分。”
  弟子归。
  明晨,有黑气自潭面而出;须臾,烈风迅霄,激浪如山。有三大鱼,长数丈,小鱼无数周绕,沿流而去。叟曰:“吾此行甚有所利,不因子,何以去昭潭之害?”
  遂与星乘舟东西耳。

唐代 裴铏

  宝历中,有封陟孝廉者,居于少室。貌态洁朗,性颇贞端。志在典坟,僻于林蔽。探义而星归腐草,阅经而月坠幽窗。兀兀孜孜,俾夜作昼,无非搜索隐奥,未尝暂纵揭时日也。书堂之畔,景象可窥,泉石清寒,桂兰雅淡;戏猱每窃其庭果,唳鹤频栖于涧松。虚籁时吟,纤埃昼阒。烟锁筜篁之翠节;露滋踯躅之红葩。薛蔓衣垣,苔茸毯砌。时夜将午,忽飘异香酷烈,渐布于庭际。俄有辎軿自空而降,画轮轧轧,直凑檐楹。见一仙姝,侍从华丽,玉佩敲磬,罗裙曳云,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蕖之艳冶,正容敛衽而揖陟曰:“某籍本上仙,滴居下界,或游人间五岳,或止海面三峰。月到瑶阶,愁莫听其风管;虫吟粉壁,恨不寐于鸳多。燕浪语而徘徊,鸾虚歌而缥缈。宝瑟休泛,虬觥懒斟。红杏艳枝,激含于绮殿;碧桃芳萼,引凝睇于琼楼。既厌晓妆,渐融春思。伏见郎君坤仪浚洁,襟量端明,学聚流萤,文含隐豹。所以慕其真朴,爱以孤标,特谒光容,愿持箕帚,又不知郎君雅旨如何?”
  陟摄衣朗烛,正色而坐,言曰:“某家本贞廉,性惟孤介,贪古人之糟粕,究前圣之指归;编柳音辛,燃粕幽暗;布被粝食,烧蒿茹黎,但自固穷,终不斯滥,必不敢当神仙降顾。断意如此,幸早回车。”
  妹曰:“某乍造门墙,未申恳迫,辄有诗一章奉留,后七日更来。”
  诗曰:“谪居蓬岛别瑶池,春媚烟花有所思,为爱君心能洁白,愿操箕帚奉屏帏。”
  陟览之,若不闻,云軿既去,窗户遗芳,然陟心中不可转也。
  后七日夜,姝又至,骑从如前时。丽容洁服,艳媚巧言,入白陟曰:“某以业缘遽萦,魔障欻起,蓬山瀛岛,绣帐锦宫,恨起红茵,愁生翠被。难窥舞蝶于芳草,每妒流莺于绮丛,靡不双飞,俱能对跱自矜孤寝,转懵空闺。秋却银红,但凝眸于片月;春寻琼圃,空抒思于残花。所以激切前时,布露丹恳,幸垂采纳,无阻精诚。又不知郎君意竟如何?”
  陟又正色而言曰:“某身居山薮,志已颛蒙,不识铅华,岂知女色,幸垂速去,无相见尤。”
  姝曰:“愿不贮其深疑,幸望容其陋质,辄更有诗一章,后七日复来。”
  诗曰:“弄玉有夫皆得道,刘纲兼室尽登仙。君能仔细窥朝露,须逐云车拜洞天。”
  陟览,又不回意。
  后七日夜,姝又至,态柔容冶,靓衣明眸,又言曰:“逝波难驻,西日易颓,花木不停,薤露非久。轻沤泛水,只得逡巡;微竹当风,莫过瞬息。虚争意气,能得几时?恃顽韶颜,须臾槁木。所以君夸容鬓,尚未凋零,固止绮罗,贪穷典籍,及其衰老,何以任持?我有还丹,颇能驻命,许其依托,必写襟怀,能遣君寿例三松,瞳方两目,仙山灵府,任意追游。莫种槿花,使朝晨而骋艳;休敲石火,尚昏黑而流光。”
  陟乃怒目而言曰:“我居书斋,不欺暗室,下惠为证,叔子是师。是何妖精,苦相凌逼?心如铁石,无更多言,倘若迟回,必当窘辱。”
  侍卫谏曰:“小娘子回车,此木偶人,不足与语,况穷薄当为下鬼,岂神仙配偶耶?”
  妹长吁曰:“我所以恳恳者,为是青牛道士之苗裔。况此时一失,又须旷居六百年,不是细事。于戏!此子大是忍人!”
  又留诗曰:“萧郎不顾凤楼人,云涩回车泪脸新,愁想蓬瀛归去路,难窥旧苑碧桃春。”
  辎輧出户,珠翠响空,冷伶萧笙,沓沓云露,然陟意不移。后三年,涉染疾而终,为太山所追,束以大锁,使者驱之,欲至幽府。
  忽遇神仙骑从,清道甚严。使者躬身于路左,曰:“上元夫人游大山耳。”
  俄有仙骑,召使者与囚俱来,陟至彼,仰窥,乃昔日求偶仙姝也。但左右弹指悲嗟。仙姝遂索追状,曰:“不能于此人无情。”
  遂索大笔判曰:“封陟性虽执迷,操唯坚洁,实由朴戆,难责风情,宜更延一纪。”
  左右令陟跪谢。使者遂解去铁锁,曰:“仙官已释,则幽府无敢追摄。”
  使者却引归。良久,苏息。后追悔昔日之事,恸哭自咎而已。

唐代 裴铏

  樊夫人者,刘纲妻也。纲仕为上虞令,有道术,能檄召鬼神;禁制变化之事,亦潜修密证,人莫能知。为理尚清静简易,而政令宣行,民受其惠,无水旱疫毒鸷暴之伤,岁岁大丰。暇日,常与夫人较其术用:俱坐堂上,纲作火,烧客碓屋,从东起,夫人禁之即灭。庭中两株桃,夫妻各咒一株,使相斗击;良久,纲所咒者不如,数走出篱外。纲唾盘中,即成鲤鱼;夫人唾盘中成獭,食鱼。纲与夫人入四明山,路阻虎,纲禁之,虎伏不敢动,适欲往,虎即灭之;夫人径前,虎即面向地,不敢仰视,夫人以绳系虎于床脚下。纲每共试术,事事不胜。
  将升天,县厅侧先有大皂荚树,纲升树数丈,方能飞举,夫人平坐,冉冉如云气之升,同升天而去。后至唐贞元中,湘潭有一媪,不云姓氏,但称湘媪,常居止人舍,十有余载矣。尝以丹篆文字救疾于闾里,莫不响应。乡人敬之,为结构华屋数间而奉媪。媪曰:“不然,但土木其字,是所愿也。”
  温鬓翠如云,肥洁如雪,策杖曳履,日可数百里。忽遇里人女,名曰逍遥,年二八,艳美,携筐采菊,遇媪瞪视,足不能移。媪目之曰:“汝乃爱我,可同之所止否?”
  逍遥欣然掷筐,敛衽称弟子,从媪归室。父母奔追及,以杖击之,叱而返舍;逍遥操益坚,窃索自缢。亲党敦谕其父母,请纵之,度不可制,遂舍之。复诣媪,但帚尘、易水、焚香、读道经而已。后月余,媪白乡人曰:“某暂之罗浮,扃其户,慎勿开也。”
  乡人问:“逍遥何之?”
  曰:“前往。”
  如是三稔,人但于户外窥,见小松迸笋而丛生阶砌。及媪归,召乡人同开锁,见逍遥懵坐于室,貌若平日,唯蒲履为竹梢串于栋宇间。媪遂以杖叩地曰:“吾至,汝可觉。”
  逍遥如寐醒,方起,将欲拜,忽遗左足,如刖于地。媪遽令无动,拾足勘膝,噀之以水,乃如故。乡人大骇,敬之如神,相率数百里皆归之。媪貌甚闲暇,不喜人之多相识。忽告乡人曰:“吾欲往洞庭救百余人性命,谁有心为我设船一只,一两日可同观之。”
  有里人张拱,家富,将具舟楫,自驾而送之。欲至洞庭前一日,有大风涛蹙一巨舟,没于君山岛上而碎,载数十家,近百亲人,然不至损,未有舟楫来救,各星居于岛上。忽有一白鼍,长丈余,游于沙上,数十人拦之,挝杀,分食其肉。
  明日,有城如雪,围绕岛上,人家莫能辨。其城渐窄狭,束岛上人,忙怖号叫,囊囊皆为齑粉,束其人为簇,其广不三数丈,又不可攀援,势已紧急。岳阳之人,亦遥睹雪城,莫能晓也。时媪舟已至岸,媪遂登岛攘剑,步罡噀水,飞剑而刺之,白城一声如霹雳,城遂崩,乃一大白鼍,长十余丈,婉蜒而毙,剑立其胸,遂救百余人之性命,不然,顷刻即拘束为血肉矣。岛上之人,咸号泣礼谢。命拱之舟返湘潭,拱不忍便去。忽有道士与媪相遇,曰:“樊姑,尔许时何处来?”
  甚相慰悦。拱诘之,道士曰:“刘纲真君之妻,樊夫人也。”
  后人方知媪即樊夫人也。拱遂归湘潭。后媪与逍遥一时返真。

唐代 裴铏

  贞元中,有韦自东者,义烈之士也。尝游太白山同,栖止段将军庄。段亦素知其壮勇者。一日,与自东眺望山谷,见一径甚微,若旧有行迹。自东问主人曰:“此何诣也?”
  段将军曰:“昔有二僧,居此山顶,殿宇宏壮,林泉甚佳,盖唐开元中万回师弟子之所建也;似驱役鬼工,非人力所能及。或问樵者,说:“其僧为怪物所食,今绝踪二三年矣。”
  又闻人说:“有二夜叉于此山。亦无人敢窥焉。”
  自东怒曰:“予操心在平侵暴,夜叉何类,而敢噬人?今夕必挈夜叉首,至于门下。”
  将军止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
  自东不顾,仗剑奋衣而往,势不可遏。将军悄然曰:“韦生当其咎耳!”
  自东扪萝蹑石,至精舍,悄寂无人。睹二僧房,大敞其户,履锡俱全,衾枕俨然,而尘埃凝积其上。又见佛堂内细草茸茸,似有巨物偃寝之处。四壁多挂野彘、玄熊之类,或庖炙之余,亦有锅镬、薪。自东乃知是樵者之言不谬耳。度其夜叉未至,遂拔柏树,径大如碗,去枝叶为大杖,扃其户,以石佛拒之。是夜,月白如昼。夜未分,夜叉挈鹿而至,怒其扃鐍,大叫,以首触户,折其石佛而踣于地。自东以柏树挝其脑,再举而死之,拽之入室,又阖其扉。顷之,复有夜叉继至,似怒前归者不接己,亦哮吼,触其扉,复踣于户阈,又挝之,亦死。自东知雌雄已殒,应无侪类,遂掩关烹鹿而食。及明,断二夜叉首,挈余鹿而示段。段大骇曰:“真周处之俦矣!”
  乃烹鹿,饮酒尽欢,远近观者如堵。有道士出于稠人中,揖自东曰:“某有衷恳,欲披告于长者,可乎?”
  自东曰:“某一生济人之急,何为不可?”
  道士曰:“某栖心道门,恳志灵药,非一朝一夕耳。三二年前,神仙为吾配合龙虎丹一炉,据其洞而修之有日矣。今灵药将成,而数有妖魔入洞,就炉击触,药几废散。思得刚烈之士,仗剑卫之。灵药倘成,当有分惠。未知能一行否?”
  自东踊跃曰:“乃生平所愿也。”
  遂仗剑从道士而去。跻险蹑峻,当太白之高峰将半,有一石洞,可百余步,即道士烧丹之室,唯弟子一人。道士约曰:“明晨五更初,请君仗剑当洞门而立,见有怪物,但以剑击之。”
  自东曰:“谨奉教!”
  久立烛于洞门外以伺之。俄顷,果有巨虺,长数丈,金目雪牙,毒气氤郁,将欲入洞,自东以剑击之,似中其首,俄顷,若轻雾而化去,食顷,有一女子,颜色绝丽,执芰荷之花,缓步而至,自东又以剑拂之,若云气而灭。食顷,将欲曙,有道士乘云驾鹤,导从甚严,劳自东曰:“妖魔已尽,吾弟子丹将成矣,吾当来为证也。”
  盘旋候明而入,语自东曰:“喜汝道士丹成,今有诗一首,汝可继和。诗曰:“三秋稽颡叩真灵,龙虎交时金液成,绛雪既凝身可度,蓬壶顶上彩云生。”
  自东详诗意,曰:“此道士之师。”
  遂释剑而礼之。俄而突入,药鼎爆裂,更无遗在。道士恸哭;自东悔恨自咎而已。二人因以泉涤其鼎器而饮之。自东后更有少容,而适南岳,莫知所止。今段将军庄尚有夜叉骷髅见在。道土亦莫知所之。

唐代 裴铏

  唐长庆中,有处士马拯,性冲淡,好寻山水,不择险峭,尽能脐樊。一日,居湘中,因之衡山祝融峰,诣伏虎师。佛室内道场严洁,果食馨香,兼列白金皿。于佛榻上,见一老僧,眉毫雪色,朴野魁梧。甚喜拯来,使仆挈囊。僧曰:“假君仆使近县市少盐酪。”
  拯许之。仆乃挚金下山去,僧亦不知去向。俄有一马沼山人,亦独登此来,见拯,甚相慰悦,乃告拯曰:“适来道中遇一虎,食一人,不知谁氏之子。”
  说其服饰,乃拯仆夫也。拯大骇。沼又云:“遥见虎食人尽,乃脱皮,改服禅衣,为一老僧也。”
  拯甚怖惧。及沼见僧,曰:“只此是也。”
  拯白僧曰:“马山人来,云某仆使至半山路,已被虎伤,奈何!”
  僧怒曰:“贫道此境,山无虎狼,草无毒螫,路绝蛇虺,林绝鸱鴞,无信妄语耳。”
  拯细窥僧吻,犹带殷血。向夜,二人宿其食堂,牢肩其户,明烛伺之。夜已深,闻庭中有虎怒,首触其扉者三四,赖户壮而不堕。二子惧而焚香,虔诚叩首于堂内土偶宾头卢者。良久,闻土偶吟诗曰:“寅人但溺栏中水,午子须分良畔金,若教特进重张弩,过去将军必损心。”
  二子聆之,而解其意曰:“寅人,虎也。栏中,即井。午子,即我耳。艮畔金,即银皿耳。其下两句未能解。”
  及明,僧叩门曰,”郎君起来食粥。”
  二子方敢启关。
  食粥毕,二子计之曰:“此僧且在,我等何由下山?”
  遂诈僧云:“井中有异。”
  使窥之。僧窥次,二子推僧堕井,其僧即时化为虎,二子以巨石镇之而毙矣。二子遂取银皿下山。近昏黑而遇一猎人,干道旁张□弓,树上为棚而居,语二子曰:“无触我机”。兼谓二子曰:“去山下不远,诸虎方暴,何不且上棚来?”
  二子悸怖,遂攀缘而上。将欲人定,忽三五十人过,或僧、或道、或丈夫、或妇女,歌吟者、戏舞者,前至□弓所,众怒曰:“朝来被二贼杀戎禅和,今方追捕之,又敢有人张我将军。”
  遂发其机而去。二子并闻其说,遂诘猎者。曰:“此是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
  二子因徵猎者之姓氏,曰:“名进,姓牛。”
  二子大喜曰:“土偶诗下句有验矣:特进,乃牛进也;将军,即此虎也。”
  遂劝猎者重张其箭,猎者然之。张毕登棚,果有一虎,哮吼而至,前足触机,箭乃中其三斑,贯心而踣。逡巡,诸怅奔走却回,伏其虎,哭甚哀,曰:“谁人又杀我将军?”
  二子怒而叱之曰:“汝辈无知下鬼,遭虎啮死,吾今为汝报仇,不能报谢,犹敢恸哭,岂有为鬼不灵如是?”
  遂悄然。忽有一鬼答曰:“都不知将军乃虎也,聆郎君之说,方大醒悟。”
  就其虎而骂之,感谢而去。及明,二子分银与猎者而归耳。

唐代 裴铏

  宝历中,邓甲者,事茅山道士峭岩。峭岩者,真有道之士,药变瓦砾,符召鬼神。甲精恳虔诚,不觉劳苦,夕少安睫,昼不安床。峭岩亦念之,教其药,终不成;受其符,竟无应。道士曰:“汝于此二般无分,不可强学。”
  授之禁天地蛇术。寰字之内,唯一人而已。甲得而归焉。至乌江,忽遇会稽宰遭毒蛇螫其足,号楚之声,惊动闾里,凡有术者,皆不能禁。甲因为治之,先以符葆其心,痛立止。甲曰:“须召得本色蛇,使收其毒,不然者,足将刖矣。”是蛇疑人禁之,应走数里。
  遂立坛于桑林中,广四丈,以丹素周之。乃飞篆字,召十里内蛇。不移时而至,堆之坛上,高丈余,不知几万条耳。后四大蛇,各长三丈,伟如汲桶,蟠其堆上。时百余步草木,盛夏尽皆黄落。甲乃跌足攀缘上其蛇堆之上,以青筱敲四大蛇脑曰:“遣汝作五主,掌界内之蛇,焉得使毒害人?是者即住,非者即去。”
  甲却下,蛇堆崩倒,大蛇先去,小蛇继往,以至于荆只有一小蛇,土色,肖箸,其长尺余,倍然不去。
  甲令异宰来,垂足,叱蛇收其毒。蛇初展缩,难之。甲又叱之,如有物促之,只可长数寸耳,有膏流出其背,不得已而张口向疮吸之。宰觉其脑内有物,如针走下。蛇遂裂皮成水,只有脊骨在地。宰遂无苦,厚遗之金帛。时维扬有毕生,有常弄蛇于条,日戏于阛阓,遂大有资产,而建大第。及卒,其子鬻其第,无奈其蛇,因以金帛召甲。甲至,与一符,飞其蛇过城垣之外。始货得宅。甲后至浮梁县,时逼春风,有茶园之内,素有蛇毒,人不敢啜其茗,毙者已数十人,邑人知甲之神术,敛金帛,令去其害。甲立坛,召蛇王,有一大蛇如股,长丈余,焕然锦色,其从者万条,而大者独登坛,与甲较其术。
  蛇渐立,首隆数尺,欲过甲之首;甲以杖上拄其帽而高焉。蛇首竟困,不能逾甲之帽,蛇乃路为水,余蛇皆毙。倘若蛇首逾甲,即甲为水焉。从此茗园遂绝其毒虺。甲后居茅山学道,至今犹在焉。

唐代 裴铏

  大和四年春,盐州防御使曾孝安有孙曰季衡,居使宅西偏院,室屋壮丽,而季衡独处之。有仆夫告曰:“昔王使君女暴终于此,乃国色也;昼日,其魂或见于此,郎君慎之!”
  季衡少年好色,愿睹其灵异,终不以人鬼为间。
  频炷名香,颇疏凡俗,步游闲处,恍然凝思。一日晡时,有双鬟前揖曰:“王家小娘子遣某传达厚意,欲面拜郎君。”
  言讫,瞥然而没。俄顷,有异香袭衣,季衡乃束带伺之;见向双鬟引一女而至,乃神仙中人也。季衡揖之,问其姓氏。曰:“某姓王氏,字丽真。父今为重镇,昔侍从大人牧此城,据此室,无何物故,感君思深沓冥,情激幽壤,所以不间存殁,颇思神会。其来久矣,但非吉日良时;今方契愿,幸垂留意。”
  季衡留之款会,移时乃去,握季衡手曰:“翌日此时再会,慎勿泄之于人。”
  遂与侍婢俱去,自此每及晡一至,近六十余日,季衡不疑。因与大父麾下将校说及艳丽,误言之,将校惊惧,欲实其事,曰:“郎君将及此时,愿一扣壁,某当与二三辈潜窥焉。”
  季衡亦终不能扣壁。
  是日,女郎一见季衡,容色惨怛,语声嘶咽,握季衡手曰:“何为负约而泄于人,自此不可更接欢笑矣!”
  季衡惭悔,无词以应。女曰:“殆非君之过,亦冥数尽耳!”
  乃留诗曰:“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拆莺离芳草竭。年少烟花处处春,北邙空恨清秋月。”
  季衡不能诗,耻无以酬,乃强为一篇曰:“莎草青青雁欲归,玉腮珠泪洒临歧,云鬟飘去香风尽,愁见莺啼红树枝。”
  女遂于襦带解蹙金结花合子,又抽翠玉双凤翘一只,赠季衡曰:“望异日睹物思人,无以幽冥为隔。”
  季衡搜书箧中,得小金楼花如意,酬之,季衡曰:“此物虽非珍异,但贵其名如意,愿长在五手操持耳。”
  又曰:“此别何时更会?”
  女曰:“非一甲子,无相见期。”
  言讫,呜咽而没。季衡自此寝寐求思,形体赢瘵。故旧丈人王回,推其方术,疗以药石,数月方愈。乃询五原纫针妇人,曰:“王使君之爱女,不疾而终于此院,今已归葬北邙山,或阴晦而魂游于此,人多见之。”
  则女诗云“北邙空恨清秋月”也。

唐代 裴铏

  贞元中,有崔炜者,故监察向之子也。向有诗名于人间,终于南海从事。炜居南海,竟豁然也。不事家产,多尚豪侠;不数年,财业殚尽,多栖止佛舍。时中元日,番禺人多陈设珍异于佛庙,集百戏于开元寺。炜因窥之,见乞食老妪,因蹶而覆人之酒瓮,当垆者欧之。计其直,仅一缗耳,炜怜之,脱衣为偿其所直。妪不谢而去。异日又来,告炜曰:“谢子为脱吾难。吾善炙赘疣。今有越井冈艾少许奉子,每遇赘疣,只一炷耳。不独愈苦,兼获美艳。”
  炜笑而受之,妪倏亦不见。
  后数日,因游海光寺,遇老僧赘于耳。炜因出艾试炙之,而如其说。僧感之甚,谓炜曰:“贫道无以奉酬,但转经以资郎君之福祐耳。此山下有一任翁者,藏镪巨万,亦有斯疾。君子能疗之,当有厚报。请为书导之。”
  炜曰:“然。”
  任翁一闻,喜跃,礼请甚谨。炜因出艾,一爇而愈。任翁告炜曰:“谢君子痊我所苦,无以厚酬,有钱十万奉子,幸从容,无草草而去。”
  炜因留彼。炜善丝竹之炒,闻主人堂前弹琴声。诘家童,对曰:“主人之爱女也。”
  因请其琴而弹之。女潜听而有意焉。
  时任翁家事鬼曰独脚神,每三岁必杀一人飨之。时已逼矣,求人不获。任翁俄负心,召其子计之曰:“门下客既不来,无血属可以为飨。吾闻大恩尚不报,况愈小疾耳。”
  遂令具神馔,夜将半,拟杀炜。已潜肩炜所处之室,而炜莫觉。女密知之,潜持刃,于窗隙间告炜曰:“吾家事鬼,今夜当杀汝而祭之,汝可持此破窗遁去。不然者,少顷死矣。此刃亦望持去,无相累也!”
  炜恐悸汗流,挥刃携艾,断窗棂跃出,拔键而走。任翁俄觉,率家僮十余辈,持刃秉炬,追之六七里,几及之。炜因迷道,失足坠于大枯井中;追者失踪而返。炜虽坠井,为槁叶所藉而无伤。及晓视之,乃一巨穴,深百余丈,无计可出。四旁嵌空宛转,可容千人。中有一白蛇盘屈,可长数丈,前石臼,岩上有物滴下,如饴蜜,注臼中,蛇就饮之。炜察蛇有异,乃叩首祝之曰:“龙王,某不幸坠于此,愿王悯之!”
  幸不相害。因饮其余,亦不饥渴。细视蛇之唇吻,亦有疣焉。炜感蛇之见悯,欲为炙之,奈无从得火。既久,有遥火飘入于穴。炜乃燃艾,启蛇而炙之,是赘应手坠地。蛇之饮食久妨碍,及去,颇以为便,遂吐径寸珠酬炜。炜不受而启蛇曰:“龙王能施云雨,阴阳莫测,神变由心,行藏在己,必能有道拯援沉沦。倘赐挚维,得还人世,则死生感激,铭在肌肤。但得一归,不愿怀宝。”
  蛇遂咽珠,蜿蜒将有所适。
  炜遂再拜跨蛇而去。不由穴口,只于洞中行。可数十里,其中幽暗若漆,但蛇之光烛四壁,时见绘画古丈夫,咸有冠带。最后触一石门,门有金兽啮环,洞然明朗。蛇低首不进,而卸下炜,炜将谓已达人世矣。入户,但见一室,空阔可百余步。穴之四壁,皆镌为房室。当中有锦绣炜帐数间,垂金泥紫,更饰以珠翠,炫晃如明垦之连缀。帐前有金炉,炉上有蚊龙、鸾凤、龟蛇、鸾雀,皆张口喷出香烟,芬芳蓊郁。旁有小池,砌以金壁,贮以水银,凫鹥之类,皆琢以琼瑶而泛之。四壁有床,咸饰以犀象,上有琴瑟、笙篁、鼗鼓、柷敔,不可胜记。炜细视,手泽尚新。炜乃恍然,莫测是何洞府也。良久,取琴试弹之,四壁户牖咸启。有小青衣出而笑曰:“玉京子已送崔家郎君至矣。”
  遂却走入。须臾,有四女,皆古鬟髻,曳霓裳之衣,谓炜曰:“何崔子擅入皇帝玄宫耶?”
  炜乃舍琴再拜,女亦酬拜,炜曰:“既是皇帝玄宫,皇帝何在?”
  曰:“暂赴祝融宴尔。”遂命炜就榻鼓琴,炜乃弹胡笳。女曰:“何曲也?”曰:“胡笳也。”曰:“何谓胡笳?吾不晓也。”炜曰:“汉蔡文姬,即中郎邕之女也,没于胡中,及归,感胡中故事,因抚琴而成斯弄,象胡中吹笳哀咽之韵。”女皆怡然曰:“大是新曲。”遂命酌醴传觞。炜乃叩首,求归之意颇切。女曰:“崔子既来,皆是宿分,何必匆遽,幸且淹驻。羊城使者少顷当来,可以随往。”谓崔子曰:“皇帝已许田夫人奉箕帚,便可相见。”崔子莫测端倪,不敢应答。遂命侍女召田夫人。夫人不肯至,曰:“未奉皇帝诏,不敢见崔家郎也。”再命不至。谓炜曰:“田夫人淑德美丽,世无俦匹,愿君子善奉之,亦宿业耳。夫人,即齐王女也。”崔子曰:“齐王何人也?”女曰:“王讳横,昔汉初亡齐而居海岛者。”逡巡有日影入照座中。炜因举首,上见一穴,隐隐然睹人间天汉耳。四女曰:“羊城使者至矣。”遂有一白羊自空冉冉而下,须臾至座。背有一丈夫,衣冠俨然,执大笔,兼封一青竹简,上有篆字,进于香几上。四女命侍女读之曰:“广州刺史徐绅死,安南都护赵昌充替。”女酌醴饮使者曰:“崔子欲归番禺,愿为挈往。”使者唱喏。回谓炜曰:“他日须与使者易服缉宇,以相酬劳。”炜但唯唯。四女曰:“皇帝有敕,令与郎君国宝阳燧珠,将往至彼,当有胡人具十万缗而易之。”遂命侍女开玉函,取珠授炜。炜载拜捧授,谓四女曰:“炜不曾朝谒皇帝,又非亲戚,何遽贶遗如是?”女曰:“郎君先人有诗于越台,感悟徐绅,遂见修缉,皇帝愧之,亦有诗继和。赉珠之意,已露诗中,不假仆说,郎君岂不晓耶?”炜曰:“不识皇帝何诗?”女命侍女书题于羊城使者笔管上云:“千岁荒台隳路隅,一烦太守重椒涂。感君拂拭意何极,报尔美妇与明珠。"炜曰:“皇帝原何姓字?”女曰:“已后当自知耳。”女谓炜曰:“中元日须具美酒丰馔于广州蒲涧寺静室,吾辈当送田夫人往。"
  炜遂再拜告去,欲蹑使者之羊背。女曰:“知有鲍姑艾,可留少许。”
  炜但留艾,即不知鲍姑是何人也。遂留之。瞬息而出穴,履于平地,遂失使者与羊所在。望星汉,时已五更矣。俄闻蒲涧寺钟声,遂抵寺;僧人以早糜见饷,遂归广州。崔子先有舍税居,至日往舍询之,曰:“已三年矣。”
  主人谓崔炜曰:“子何所适,而三秋不返?”
  炜不实告。开其户,尘榻俨然,颇怀凄怆。问刺史,则徐绅果死,而赵昌替矣。乃抵波斯邸,潜鬻是珠。有老胡人一见,遂匍匐礼手曰:“郎君的入南越王赵佗墓中来。不然者,不合得斯宝。”
  盖赵佗以珠为殉故也。崔子乃具实告,方知皇帝是赵佗。佗亦曾称南越武帝故耳。遂具十万缗易之。崔子诘胡人曰:“何以知之?”
  曰:“我大食国宝阳燧珠也。昔汉初赵佗使异人梯山航海,盗归番禺,今仅千载矣。我国有能玄象者,言来岁国宝当归,故我王召我具大舶重资抵番禺而搜索。今日果有所获矣。”
  遂出玉液而洗之,光鉴一室。胡人遽泛舶归大食去。
  炜得金,遂具家产。然访羊城使者,竟无影响。后有事于城隍庙,忽见神象有类使者,又睹神笔上有细字,乃侍女所题也。方具酒脯而奠之,兼重粉绘及广其字。是知羊城即厂州城,庙有五羊焉。又征任翁之室,则村老云:“南越尉任嚣之墓耳。”
  又登越王殿台,睹先人诗云:“越井冈头松柏老,越王台上生秋草。古墓多年无子孙,野人践踏成官道。”
  兼越王继和诗,踪迹颇异。乃询主者。主者曰:“徐大夫绅,因登此台,感崔侍御诗,故重粉饰台殿,所以焕赫耳。”
  后将及中元日,遂丰洁香馔甘醴,留蒲涧寺僧室。夜将半,果四女伴田夫人至。容仪艳逸,言旨雅淡。四女与崔生进觞谐谑,将晓告去。崔子遂再拜讫,致书达于越王,卑辞厚礼,敬荷而已。遂与夫人归室。炜诘夫人曰:“既是齐王女,何以配南越人?”
  夫人曰:“某国破家亡,遭越王所虏,为嫔御。王崩,因以为殉,乃不知今是几时也。看烹郦生,如昨日耳。每忆故事,辄一潸然。”
  炜问曰:“四女何人?”
  曰:“其二瓯越王摇所献,其二闽越王无诸所进,俱为殉者。”
  又问曰:“昔四女云鲍姑,何人也?”
  曰:“鲍靓女,葛洪妻也。多行灸于南海。”
  炜方叹骇昔日之妪耳。又曰:“呼蛇为玉京子,何也?”
  曰:“昔安期生长跨斯龙而朝玉京,故号之玉京子。”
  炜因在穴饮龙余沫,肌肤少嫩,筋力轻健。后居南海十余载,遂散金破产,栖心道门,乃挈室往罗浮连访鲍姑,后竟不知所适。

唐代 裴铏

  唐元和中,有陈鸾凤者,海康人也,负气义,不畏鬼神,乡党咸呼为“后来周处”。海康旧有雷公庙,邑人虔洁祭祀,祷祝既淫,妖妄亦作。邑人每岁闻新雷日,记某甲子,一旬复值斯日,百工不敢动作,犯者不信宿必震死,其应如响。时海康大旱,邑人祷而无应。鸾凤大怒曰:“吾之乡,乃雷乡也,为神不福,况受人奠酬如斯!稼穑既焦,陂池已涸,牲牢飨尽,焉用庙为!”
  遂秉炬爇之。其风俗,不得以黄鱼彘肉,相和,食之亦必震死。
  是日,鸾凤持竹炭刀,于野田中,以所忌物相和啖之,将有所伺。果怪云生,恶风起,迅雷急雨震之。鸾凤乃以刃上挥,果中雷左股而断。雷堕地,状类熊猪,毛角,肉翼青色,手执短柄刚石斧,流血注然,云雨尽灭。鸾凤知雷无神,遂驰赴家,告其血属曰:“吾断雷之股矣,请观之。”
  亲爱愕骇,共往视之,果见雷折股,而已又持刀,欲断其颈,啮其肉。为群众共执之曰:“霆是天上灵物,尔为下界庸人,辄害雷公,必我一乡受祸,”众捉衣袂,使鸾凤奋击不得。
  逡巡,复有云雷,裹其伤者,和断股而去。沛然云雨,自午及西,涸苗皆立矣。遂被长幼共斥之,不许还舍。于是持刀行二十里,诣舅兄家。及夜,又遭霆震,天火焚其室。复持刀立于庭,雷终不能害。旋有人告其舅兄向来事,又为逐出。复往僧室,亦为霆震,焚爇如前。知无容身处,乃夜秉炬,入于乳穴嵌孔之处,后雷不复能震矣。至曙,然后返舍,自后海康每有旱,邑人即醵金与鸾凤,请依前调二物食之,持刀如前,皆有云雨滂沱,终不能震。如此二十余年,俗号鸾风为雨师。至大和中,刺史林绪知其事,召至州,诘其端倪。鸾风云:“少壮之时,心如铁石,鬼神雷电,视之若无当者。愿杀一身,请苏万姓,即上玄焉能使雷鬼敢骋其凶臆也!”
  遂献其刀于绪,厚酬其值。

唐代 裴铏

唐大历中,有崔生者,其父为显僚,与盖代之勋臣一品者熟。生是时为千牛,其父使往省一品疾。生少年,容貌如玉,性禀孤介,举止安详,发言清雅。一品命妓轴帘,召生入室。生拜传父命 ,一品欣然爱慕,命坐与语。时三妓人艳皆绝代,居前,以金瓯贮含桃而擘之,沃以甘酪而进。一品遂命衣红绡妓者,擎一瓯与生食。生少年赧妓辈,终不食。一品命红绡妓以匙而进之 ,生不得已而食,妓哂之。遂告辞而去。一品曰:“郎君闲暇,必须一相访,无间老夫也。”命红绡送出院。时生回顾,妓立三指,又反三掌者,然后指胸前小镜子云 :“记取。”余更无言。
生归,过一品意。返学院,神迷意夺,语减容沮,恍然凝思,日不暇食,但吟诗曰:“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璚芝雪艳愁。”左右莫能究其意。时家中有昆仑奴磨勒 ,顾瞻郎君曰:“心中有何事,如此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生曰:“汝辈何知,而问我襟怀间事!”磨勒曰:“但言 ,当为郎君释解,远近必能成之。”生骇其言异,遂具告之。磨勒曰:“此小事耳,何不早言之,而自苦耶?”生又白其隐语,勒曰:“有何难会?立三指者 ,一品宅中有十院歌姬,此乃第三院耳。反三掌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日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郎来耶!”生大喜不自胜,谓磨勒曰:“何计而能导达我郁结?”磨勒笑曰 :“后夜乃十五夜,请深青绢两匹,为郎君制束身之衣。一品宅有猛犬守歌妓院门,非常人不得辄入,入必噬杀之,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即曹州孟海之犬也。世间非老奴 ,不能毙此犬耳,今夕当为郎君挝杀之。”遂宴犒以酒肉。至三更,携链锥而往,食顷而回,曰:“犬已毙讫,固无障塞耳。”是夜三更,与生衣青衣 ,遂负而逾十重垣,乃入歌妓院内,止第三门。绣户不扃,金釭微明,惟闻妓长叹而坐,若有所俟,翠环初坠,红脸才舒,玉恨无妍,珠愁转莹,但吟诗曰:“深洞莺啼恨阮郎 ,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侍卫皆寝,邻近阒然,生遂缓搴帘而入。良久,验是生,姬跃下榻,执生手曰:“知郎君颖悟,必能默识 ,所以手语耳,又不知郎君有何神术,而能至此?”生具告磨勒之谋,负荷而至。姬曰:“磨勒何在?”曰:“帘外耳。”遂召入 ,以金瓯酌酒而饮之。姬白生曰:“某家本富,居在朔方,主人拥旄,逼为姬仆,不能自死,尚且偷生。脸虽铅华,心颇郁结,纵玉箸举馔,金炉泛香,云屏而每进绮罗 ,绣被而长眠珠翠,皆非所愿,如在桎梏。贤爪牙既有神术,何妨为脱狴牢,所愿既申,虽死不悔,请为仆隶,愿侍光容。又不知郎君高意如何?”生愀然不语。磨勒曰 :“娘子既坚确如是,此亦小事耳。”姬甚喜。磨勒请先为姬负起囊橐妆奁,如此三复焉,然后曰:“迟恐明。”遂负生与姬而飞出峻垣十余重。一品家之守御 ,无有警者。遂归学院而匿之。及旦,一品家方觉,又见犬已毙。一品大骇曰:“我家门垣,从来邃密,扃锁甚严。势似飞腾,寂无形迹,此必侠士而挈之,无更声闻,徒为患祸耳。”
姬隐崔生家二岁,因花时,驾小车而游曲江,为一品家人潜志认,遂白一品,一品异之,召崔生而诘之事。惧而不敢隐,遂细言端由:皆因奴磨勒负荷而去。一品曰:“是姬大罪过!但郎君驱使逾年 ,即不能问是非。某须为天下人除害。”遂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 ,不知所向。然崔家大惊愕。后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童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
后十余年,崔家有人见磨勒卖药于洛阳市,容颜如旧耳。

唐代 裴铏

聂隐娘者,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之女也。年方十岁,有尼乞食于锋舍,见隐娘悦之。云:“问押衙乞取此女教?”锋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铁柜中盛,亦须偷去矣。”及夜,果失隐娘所向。锋大惊骇,令人搜寻,曾无影响。父母每思之,相对涕泣而已。
后五年,尼送隐娘归。告锋曰:“教已成矣,子却领取。”尼许忽不见。一家悲喜。问其所学,曰:“初但读经念咒,余无他也。”锋不信,恳诘,隐娘曰:“真说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真说之。曰:“隐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极多,松萝益邃。已有二女,亦各十岁,皆聪明婉丽,不食。能于峭壁上飞走,若捷猱登木,无有蹶失。尼与我药一粒,兼令长执宝剑一口,长二尺许,锋利吹毛,令专逐二女攀缘,渐觉身轻如风。一年后,刺猿百无一失。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飞,使刺鹰隼,无不中。剑之刃渐减五寸。飞禽遇之,不知其来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于都市,不知何处也。指其人者,一一数其过曰:“为我刺其首来,无使知觉。定其胆,若飞鸟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首,刀广三寸。遂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以首入囊,返主人舍,以药化之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决其首来。”又携匕首入室,度其门隙无有障碍,伏之梁上。至瞑,持得其首而归。尼大怒曰:“何太晚如是!”某云:“见前人戏弄一儿,可爱,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后遇此辈,先斩其所爱,然后决之。”某拜谢。尼曰:“吾为汝开脑后,藏匕首而无所伤。用即抽之。”曰:“汝术已成,可归家。”遂送还。云后二十年,方可一见。锋闻语甚惧,后遇夜即失踪,及明而返。锋已不敢诘之,因兹亦不甚怜爱。忽值磨镜少年及门,女曰:“此人可与我为夫。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镜,余无他能。父乃给衣食甚丰,外室而居。
数年后,父卒。魏帅稍知其异,遂以金帛署为左右吏。如此又数年。至元和间,魏帅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协,使隐娘贼其首。引娘辞帅之许。刘能神算,已知其来。召衙将,令来日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子,各跨白黑卫。至门,遇有鹊前噪,丈夫以弓弹之不中,妻夺夫弹,一丸而毙鹊者,揖之云:“吾欲相见,故远相祗迎也。”衙将受约束,遇之。”隐娘夫妻曰:“刘仆射果神人,不然者,何以洞吾也,愿见刘公。”刘劳之。隐娘夫妻拜曰:“合负仆射万死。”刘曰:“不然,各亲其主,人之常事。魏今与许何异,顾请留此,勿相疑也。”隐娘谢曰:“仆射左右无人,愿舍彼而就此,服公神明也。”知魏帅之不及刘。刘问其所须,曰:“每日只要钱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请。忽不见二卫所之,刘使人寻之,不知所问。后潜收布囊中,见二纸卫,一黑一白。
后月余,白刘曰:“彼未知住,必使人继至。今宵请剪发,系之以红绡,送于魏帅枕前,以表不回。”刘听之。至四更却返曰:“送其信了,后夜必使精精儿来杀某及贼仆射之首。此时亦万计杀之,乞不忧耳。”刘豁达大度,亦无畏色。是夜明烛,半宵之后,果有二幡子一红一白,飘飘然如相击于床四隅。良久,见一人自空而踣,身首异处。隐娘亦出曰:“精精儿已毙。”拽出于堂之下,以药化为水,毛发不存矣。隐娘曰:“后夜当使妙手空空儿继至。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之入冥,善无形而灭影。隐娘之艺,故不能造其境,此即系仆射之福耳。但以于阗玉周其颈,拥以衾,隐娘当化为蠛蠓,潜入仆射肠中听伺,其余无逃避处。”刘如言。至三更,瞑目未熟,果闻颈上铿然,声甚厉。隐娘自刘口中跃出。贺曰:“仆射无患矣。此人如俊鹘,一搏不中,即翩然远逝,耻其不中。才未逾一更,已千里矣。”后视其玉,果有匕首划处,痕逾数分。自此刘转厚礼之。
自元和八年,刘自许入觐,隐娘不愿从焉。云:“自此寻山水,访至人,但乞一虚给与其夫。”刘如约。后渐不知所之。及刘薨于统军,隐娘亦鞭驴而一至京师,柩前恸哭而去。
开成年,昌裔子纵除陵州刺史,至蜀栈道,遇隐娘,貌若当时,甚喜相见,依前跨白卫如故。语纵曰:“郎君大灾,不合适此。”出药一粒,令纵吞之。云:“来年火急抛官归洛,方脱此祸。吾药力只保一年患耳。”纵亦不甚信,遗其缯彩,隐娘一无所受,但沉醉而去。后一年,纵不休官,果卒于陵州。自此无复有人见隐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