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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超

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置校尉,计思虑十有余年,乃发大策,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
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实愿从谷吉效命绝域,庶几张骞弃身旷野。昔魏绛列国大夫,尚能和辑诸戎,况臣奉大汉之威,万死之志,而无公刀一割之用乎?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各奉国珍,前后不绝,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命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臣之能,则葱领可通,葱领通则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木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以步骑数百送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反。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后汉·班超传》,又见袁宏《后汉纪》十一,有删节亦有多出句,今合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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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郦食其,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为里监门,然吏县中贤豪不敢役,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食其闻其将皆握龊好荷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闻沛公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食其里中子,沛公时时问邑中贤豪。骑士归,食其见,谓曰:“吾闻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自谓我非狂。’”骑士曰:“沛公不喜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食其曰:“第言之。”骑士从容言食其所戒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谒,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而见食其。食其入,即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攻秦,何谓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衣,延食其上坐,谢之。食其因言六国从衡时,沛公喜,赐食其食,问曰:“计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人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知其令,今请使,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食其为广野君。
  食其言弟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食其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楚人闻韩信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韩信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臧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方今楚易取而汉后却,自夺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红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庚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强,负海岱,阻河济,南近楚,齐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食其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曰:“不知也。”曰:“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保也。”齐王曰:“天下何归?”食其曰:“天下归汉。”齐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项王背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负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则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材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财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材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黄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今。今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飞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食其,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食其日纵酒。
  韩信闻食其凭轼下齐七十余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食其卖己,乃亨食其,引兵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数将兵,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阳,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国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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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张骞,汉中人也,建元中为郎。时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月氏遁而怨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陇西。径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余岁,予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居匈奴西,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道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夫人为王。既臣大夏而君之,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岁余,还,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单于死,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拜骞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俗,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则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乃令因蜀犍为发间使,四道并出,皆各行一二千里。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是岁元朔六年也。后二年,骞为卫尉,与李广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
  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曰:“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资金市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便遣之旁国。
  骞还,拜为大行。岁余,骞卒。后岁余,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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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业,已试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哗众取宠。后进循之,是以五经乖析,儒学渐衰,此辟儒之患。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饬法”,此其所长也。及刻者为之,则无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讦者为之,则苟钩釽析乱而已。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
  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
  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长也。及鄙者为之,以为无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凡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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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绝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耶?将见问意开寤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明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顿首。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隋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明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满,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臣固愚戆,顿首顿首,曰:太极之元,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沈浮交错,庶类混成。肇命民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莫不开元于太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书犹得而修也。亚斯之代,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干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绝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有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迺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县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喆,备哉粲烂,真神明之式也。虽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宸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尚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㧑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服,奕世勤民,以方伯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钺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恪。至于参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螭其师,革灭天邑。是故谊士华而不敦,武称未尽,护有惭德,不其然欤﹖亦犹于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祖考,殷荐宗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照,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乎鬼区,匿亡回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厥道。至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浑元,内沾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亡与亢。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涣扬寓内,而礼官儒林屯用笃诲之士,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与!
  于是三事岳牧之寮,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辨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辉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洋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趣,济济翼翼,峨峨如也。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亦宜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
  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因定以和神,答三灵之蕃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心。瞻前顾后,岂薎清庙惮敕天命也﹖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遗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以垂精游神,苞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故老,与之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谊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感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扬洪辉,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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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杨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
  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夫德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馀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绂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德,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默记,緪以年岁。然而器不贾于当己,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
  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世利之华,暗道德之实,守窔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说之徒,风飑电激,并起而救之,其馀猋飞景附,霅煜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眄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䵷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遇时之容,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为憔悴,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激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埽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德,禀仰太和,枝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高乎泰山,怀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
  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
  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寗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勋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帷,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德,烈炳乎后人,斯非亚与!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柳惠降志于辱仕,颜潜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脩所志,守尔天符,委命供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舍诸!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隋侯之珠,藏于蚌蛤乎?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绝技于弧矢,般输榷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针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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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 班固

提要:《汉武帝内传》一卷,旧本题汉班固撰。《隋志》着录二卷,不注撰人,《宋志》亦注曰不知作者,此本题曰班固,不知何据。殆后人因《汉武故事》伪题班固,遂并此书归之欤?《汉书·东方朔传赞》,称好事者取奇言怪语附着之朔。此书乃载朔乘龙上升,与传赞自相矛盾,其不出于固,灼然无疑。其文排偶华丽,与王嘉《拾遗记》、陶宏景《真诰体格》相同。考徐陵《玉台新咏序》有灵飞六甲高擅玉函之句,实用此传六甲灵飞十二事封以白玉函语,则其伪在齐、梁以前。又考郭璞《游仙诗》,有汉武非仙才句,与传中王母所云殆恐非仙才语相合。葛洪《神仙传》所载孔元方告冯遇语,与传中称受之者四十年传一人,无其人,八十年可顿授二人,非其人谓之泄天道,得其人不传是谓蔽天宝云云相合。张华《博物志》载汉武帝好道,西王母七月七日漏七刻乘紫云东来云云,与此传亦合。今本《博物志》虽真伪相参,不足为证。而李善注《文选·洛神赋》已引《博物志》此语,足信为张华之旧文,其殆魏、晋间文士所为乎?陆德明《庄子释文》注大宗师篇西王母,亦引《汉武内传》云,西王母与上元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事与今本所载同,而文句迥异。或德明隐括其词欤?钱曾《读书敏求记》曰:《汉武内传》一卷,孱守居士空居阁校本。(案:孱守居士,常熟冯舒之别号也。)《广记》删去元灵二曲及十二事篇目,又脱朱鸟窗一段,对过始知此本为完书。案李商隐诗曰: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又曰:如何汉殿穿针夜,又向窗前觑阿环。皆用朱鸟窗事,知古本当有此一段,李善注《文选·郭璞游仙诗》,引《汉武内传》西王母侍女歌曰:遂乘万龙輴,驰骋眄九野二句,正元灵曲中语。知古本当有此二曲,钱曾所云良是。今检此本,亦无元灵二曲及朱鸟窗一段,而有十二事之篇目,与曾所说又不同。又《玉海》引《中兴书目》曰:《汉武帝内传》二卷,载西王母事。后有淮南王公孙卿、稷邱君八事,乃唐终南玄都道士游岩所附,今亦无此八事。盖明人删窜之本,非完书矣。

孝武皇帝,景帝子也。未生之时,景帝梦一赤彘从云中下,直入崇芳阁。景帝觉而坐阁下,果有赤龙如雾,来蔽户牖。宫内嫔御,望阁上有丹霞蓊蔚而起,霞灭,见赤龙盘回栋间。景帝召占者姚翁以问之。翁曰:“吉祥也。此阁必生命世之人,攘夷狄而获嘉瑞,为刘宗盛主也。然亦大妖。”景帝使王夫人移居崇芳阁,欲以顺姚翁之言也。乃改崇芳阁为猗兰殿。旬馀,景帝梦神女捧日以授王夫人,夫人吞之,十四月而生武帝。景帝曰:“吾梦赤气化为赤龙,占者以为吉,可名之吉。”至三岁,景帝抱于膝上,抚念之,知其心藏洞彻。试问:“儿乐为天子否?”对曰:“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陛下前戏弄,亦不敢逸豫,以失子道。”景帝闻而愕然,加敬而训之。他日,复抱置几前,试问:“儿悦习何书?为朕言之。”乃诵伏羲以来群圣所录阴阳诊候,及龙图龟策数万言,无一字遗落。至七岁,圣彻过人,景帝令改名彻。
及即位,好长生之术,常祭名山大泽,以求神仙。元封元年正月甲子,祭嵩山,起神宫。帝斋七日,祠讫乃还。至四月戊辰,帝夜闲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侍。忽见一女子,著青衣,美丽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向为王母所使,从昆山来。”语帝曰:“闻子轻四海之禄,寻道求生,降帝王之位,而屡祷山岳。勤哉!有似可教者也。从今百日清斋,不闲人事,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帝下席,跪诺。言讫,玉女忽然不知所在。帝问东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室玉女,常传使命,往来扶桑,出入灵州,交关常阳,传言玄都。阿母昔以出配北烛仙人,近又召还,使领命禄,真灵官也。”
帝于是登延灵之台,盛斋存道,其四方之事,权委于冢宰焉。至七月七日,乃修除宫掖之内,设座殿上,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张云锦之帐,然九光之灯,设玉门之枣,酌蒲萄之酒,躬监肴物,为天官之馔。帝乃盛服立于陛下,敕端门之内,不得妄有窥者。内外寂谧。以俟云驾。
至二唱之后,忽天西南如白云起,郁然直来,径趋宫庭间。须臾转近,闻云中有箫鼓之声,人马之响。复半食顷,王母至也。县投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乘狮子,或御白虎,或骑白麐,或控白鹤,或乘轩车,或乘天马,群仙数万,光耀庭宇。既至,从官不复知所在。唯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有五十天仙,侧近鵉舆,皆身长一丈,同执彩毛之节,佩金刚灵玺,戴天真之冠, 咸住殿前。王母唯扶二侍女上殿,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褂,容眸流眄,神姿清发,真美人也。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锦袷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分头之剑。头上大华结,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琼凤文之舄。视之可年卅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 颜绝世,真灵人也。下车登床,帝拜跪,问寒温毕,立如也。
因呼帝共坐,帝南面,向王母。母自设膳,膳精非常。丰珍之肴,芳华百果,紫芝萎蕤,纷若填樏。清香之酒,非地上所有,香气殊绝,帝不能名也。又命侍女索桃,须臾,以鎜盛桃七枚,大如鸭子,形圆,色青,以呈王母。母以四枚与帝,自食三桃。桃之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辄录核。母曰:“何谓?”帝曰:“欲种之耳。”母曰:“此桃三千岁一生实耳,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如何!”帝乃止。于坐上酒觞数过,王母乃命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龢之笙,又命侍女石公子击昆庭之钟,又命侍女许飞琼鼓震灵之簧,侍女阮凌华拊五灵之石,侍女范成君击洞庭之磬,侍女段安香作九天之钧。于是众声澈朗,灵音骇空。又命侍女安法婴歌元灵之曲。其词曰:“
大象虽寥廓,我把天地户。披云沉灵舆,倏忽适下土。
空洞成元音,至灵不容冶。太真嘘中唱,始知风尘苦。
颐神三田中,纳精六阙下。遂乘万龙輴,驰骋眄九野。”
二曲曰:“
元圃遏北台,五城焕嵯峨。启彼无涯津,泛此织女河。
仰上升绦庭,下游月窟阿。顾眄八落外,指招九云遐。
忽已不觉芳,岂寤少与多。抚璈命众女,咏发感中和。
妙畅自然乐,为此玄云歌。韶尽至韵存,真音辞无邪。”
歌毕,帝乃下地叩头,自陈曰:“彻受质不才,沉沦流俗,承禅先业,遂羁世累。政事多阙,兆民不和,风雨失节,五谷无实。德泽不建,寇盗四海。黔首劳毙,户口减半。当非其主,积罪邱山。然少好道,仰慕灵仙,未能弃禄委荣,栖迹山林,思绝尘饵,罔知攸向。且舍世寻真,钻启无师。岁月见及,恒虑奄忽。不图天颜顿集,今日下臣有幸得瞻上圣,是臣宿命合得度世。愿垂哀怜,赐诸不悟,得以奉承切己之教。”
王母曰:“女能贱荣乐卑,耽虚味道,自复佳耳。然女情咨体欲,淫乱过甚,杀伐非法,奢侈其性。咨则裂身之车,淫为破年之斧,杀则响对,奢则心烂,欲则神陨,聚秽命断。以子蕞尔之身,而宅灭形之残,盈尺之材,攻以百仞之害,欲此解脱三尸,全身永久,难可得也。有似无翅之莺,愿鼓翼天池;朝生之虫,而乐春秋者哉!若能荡此众乱,拨秽易韵,保神炁于绦府,闭淫宫而开悟,静奢侈于寂室,爱众生而不危。守兹道戒,思乎灵味,务施惠和,练惜精气,弃却浮丽,令百竞速游。女行若斯之事,将岂无彷佛也。如其不尔,无为抱石而济长津矣。”帝跪受圣戒:“请事斯语。养生之要,既闻之矣。然体非玉石,而无主于恒。炁非四时,而常生于内,政当承御出入,呼吸中适,和液得循,形神靡错,炁既随宜,则魂魄不滞。若使理合其分,炁甄其适,则形可不枯,宅可不废。昔受道书,具以施业之矣。遂不获真验,未为巨益,使精神疲于往来,津液劳于出入,岁减其始,月亏其昔,形亦渐凋,神亦废落。是彻不得所奉于口诀,开暗塞于明堂尔。不审服御可以永久者,吐纳可以延年者,乞赐长生之术,暂悟于行尸之身。若蒙圣诰于即日,臣伏听丽天之教矣。”王母曰:“昔先师元始天王时,及闲居登于聚霄之台。侍者天皇扶桑大帝君,及九真诸王,十分众神仙官。爰延弟子丹房之内,说元微之言。因问我:何为而欲索长存矣?吾因避席叩头,请问长生之术。天王登见,遗以要言,辞深旨幽,实天人之元覌,上帝之奇秘,女今日愿闻之乎?”帝跪曰:“彻小丑贱生,枯骨之余,敢以不肖之躯而慕龙凤之年!欲以朝花之质,希晦朔之期。虽乐远流,莫知以济,涂路坚寒,所要无寄。常恐一旦死于钻仰之难,取笑于世俗之夫。岂图今日遭遇光会,一睹圣姿,而精神飞扬,恍惚大梦。如以涉世千年救护死归之日,乞愿垂哀,诰赐彻元元。”
王母曰:“将告女要言。我曾闻天王曰:夫欲长生者,宜先取诸身,但坚守三一,保尔旅族。金瑛夹草,广山黄本,昌城玉蕊,夜山火玉,逮及凤林鸣酢,西瑶琼酒,中华紫蜜,北陵绿阜,太上之药。风实云子,玉津金浆,月精万寿,碧海琅菜,蓬莱文丑,浊河七荣,动山高柳。北采玄都之绮华,仰漱云山之朱蜜。夜河天骨,昆吾漆沫,空洞灵瓜,四劫一实。宜陵麟胆,炎山夜日。东掇扶桑之丹椹,俯采长河之文藻。素虬童子,九色凤脑,太真虹艹ㄓ(字库无此字,结构上下),天汉巨草。南宫火碧,西乡扶老。三梁龙华,生子大道。有得食之,后天而老。此太上之所服,非中仙之所保。其次药有八光太和,斑龙黑胎,文虎白沫,出于西邱。七元飞节,九孔连珠,云浆玉酒,元圃琼腴,钟山白胶,王屋青敷,阆风石髓,黑阿珊瑚。蒙山白凤之肺,灵邱苍鸾之血。东英朱菜,九节交结,太微嘉禾,琼华脑实,流渊鲸眼,赤河绦璧。北汲太元之酪,中握二仪之脉。云渎聚艾,昆邱神雀,广夜芝草,流渊青狄,真陵雷精,元都平盖。左食神元,右阆玄濑。上屈兰圆之金精,下摘圆邱之紫奈。鵉水灵垥,八孩赤薤,万载一生,流光九队。有得食之,后天而逝。此天帝之所服,非下仙之所逮。其次药有九丹金液,紫华红英,太清九转,五云之浆,元霜绦云,腾跃三黄。东瀛白香,炎洲飞生。八石十芝,威僖九光。西流石胆,东沧青钱。高邱馀粮,精石琼田。太虚还丹,盛次金兰,长光绿草,云童飞千。子得服之,白日升天。此飞仙之所服,地仙之所见也。其下药有松柏之膏,山姜沉精,菊草泽泻,枸杞伏苓,菖蒲门冬,巨胜黄菁,云飞赤版,桃胶朱英,椒麻续断,萎蕤黄连。如此下药,略举其端。草类繁多,名有数千。子得服之,可以延年。虽不长享无期,上升青天,亦能身生光泽,还发童颜,役使群鬼,得为地仙。要且录此,有阶渐寻远胜也。是以天官远妙,灵药别品,灵无奇挺,真仙有域。今不可谓呼吸六气,安在一身。灌溉三官,近出阿庭,浅薄其术,弃而不为,其大戆者也!夫呼吸御精,保明神炁,足以精不脱则永久,炁常存则不死,既得其和,其寿不已。又复不用药物之烦费,营索之劬劳者也。百姓日用,故上品谓之自然者矣。但不得游乎十天,飞我八外,自得纵身于四域之内,亦驻策众灵焉。夫始欲修之,先营其气,太上真经所谓行益易之道,益者,益精;易者,易形。能益能易,名上仙籍;不益不易,不离死厄。行益易者,谓常思灵宝也。灵者,神也;宝者,精也。子但爱精握固,闭气吞液,气化血,血化精,精化液,液化骨,行之不倦,神精充溢。为之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脉,四年易肉,五年易髓,六年易筋,七年易骨,八年易发,九年易形。形易则変化,変化则道成,道成则位为仙。人吐纳六气,口中甘香,欲食灵芝,存得其味,微息挹吞,从心所适。气者,水也,无所不成,至柔之物,通致神精矣。此元始天王丹房之中所说微言。今敕侍笈玉女李庆孙书出,以相付,子善录而修焉。”
于是王母言粗毕,啸命灵官,使驾龙严车欲去。帝下席叩头,请留殷勤。王母乃止。王母乃遣侍女郭密香,与上元夫人相问,云:“王九光母敬谢,但不相见四千馀年。 天事劳我,致以愆面。刘彻好道,适来视之,见彻了了,似可成进。然形慢神秽,脑血淫漏,五藏不淳,关胄彭勃,骨无津液,浮反外内,肉多精少,瞳子不夷,三尸狡乱,元白失时,语之至道,殆恐非仙才。吾久在人间,实为臭浊。然时复可游,望以写细念。庸主对坐,悒悒不乐。夫人肯暂来否?若能屈驾,当停相须。”帝不知上元夫人何神人也,又见侍女下殿,俄失所在。须臾,郭侍女返,上元夫人又遣侍女答问云:“阿环再拜,上问起居。远隔绦河,扰以官事,遂替颜色,近五千年。仰恋光润,情系无违。密香至,奉信,承降尊于刘彻处,闻命之际,登当颠倒。先被大帝君敕,诣元洲,校定天元,正尔暂往。如是当还,还便束带,须臾少留。”帝因问上元夫人由。
王母曰:“是三天真皇之母,上元之官,统领十方玉女之名录者也。”当二时许,上元夫人至,来时亦闻云中箫鼓之声。既至,从官文武千馀人,皆女子,年同十八九许,形容明逸,多服青衣,光彩耀日,真灵官也。夫人年可廿馀,天姿清辉,灵眸绝朗,服赤霜之袍,云彩乱色,非锦非绣,不可名字。头作三角髻,馀发散垂之至腰,戴九灵夜光之冠,带六出火玉之佩,垂凤文琳华之绶,腰流黄挥精之剑。上殿向王母拜,王母坐而止之,呼同坐,北向。夫人设厨,厨之精珍,与王母所设者相似。王母敕帝曰:“此真元之母,尊贵之神,女当起拜。”帝拜,问寒温,还坐。夫人笑曰:“五浊之人,耽湎荣利,嗜味浮色,固其常也。且彻以天子之贵,其乱目者,倍于常人焉。而复于华丽之墟,拔嗜欲之根,愿无为之事,良有志也。”王母曰:“所谓有心哉!”
上元夫人谓帝曰:“女好道乎?闻数招方士,祭山岳,祠灵神,祷河川,亦为勤矣。而不获者,实有由也。女胎性暴,胎性奢,胎性淫,胎性酷,胎性贼,五者恒舍于荣卫之中,五脏之内,虽锋鋩良针,固傩愈矣。暴则使气奔而神攻,是故神扰而气竭。淫则使精漏而魂疲,是故精竭而魂消。奢则使真离而魄秽,是故本游而灵臭。酷则使丧仁而自攻,是故失仁而服乱。贼则使心斗而口乾,是故内战而外绝。五者皆是截身之刀锯,刳命之斧钺。虽复疲好于长生,而不能遣兹五难,亦何为损性而自劳乎?然由是得此小益,以自知往尔。若从今已,舍尔五性,反诸柔善,明务察下,慈务矜冤,惠务济穷,赈务施劳,念务存孤,惜务及身,恒为阴德,救济死厄,亘久孜孜,不泄精液,于是闭诸淫,养尔神,放诸奢,从至俭,勤斋戒,节饮食,绝五谷,去臭腥,鸣天鼓,饮玉浆,荡华池,叩金梁,按而行之,当有冀耳。今阿母迂天尊之重,驾降蟪蛄之窟,屈霄虚之灵鸾,诣孤鸟之俎。且阿母至戒,妙唱元发,验其敬勖节度,明修所奉,比及百年,阿母必能致女于玄都之墟,迎女于昆阙之中,位以仙官,游迈十方。吾言之毕矣,子历之哉!若不能尔,无所言矣。”
帝下席跪谢曰:“臣受性凶顽,生长乱浊,面墙不启,无由开达。然贪生畏死,奉灵敬神。今日受教,此乃天也。辄戢圣令以为身范,是小丑之臣当获生活,唯垂哀护,愿赐元元。”夫人使帝还坐。王母谓夫人曰:“卿之戒言,言甚急切,更使未解之人,畏于至意。”夫人曰:“若其志道,将以身投饿虎,忘躯破灭,蹈火履水,固于一志,必无忧也。若其无忠志, 【 《广记》:若其志道。】 则心疑真信,嫌惑之徒,勿畏急言。急言之发,欲成其志耳。阿母既有念,必当赐以尸解之方耳。”王母曰:“此子勤心已久,而不遇良师,遂欲毁其正志,当疑天下必无仙人。是故发我阆宫,暂舍尘浊,既欲坚其仙志,又欲令向化不惑也。今日相见,令人念之。至于尸解下方,吾甚不惜。复三年,吾必欲赐以成丹半剂,石象散一具,与之则彻不得复停。当今匈奴未弥,边陲有事,何必令其仓卒舍天下之尊,而便入林岫也。但当问笃向之志,必卒何如。如其回改,吾方数来。”王母因抚帝背曰:“女用上元夫人至言,必得长生,可不勖勉。”帝跪曰:“彻书之金简,以身模之焉。”帝又见王母巾笈中,有卷子小书,盛以紫锦之囊。帝问:“此书是仙灵之方邪?不审其目,可得瞻眄否?”
王母出以示之曰:“此《五岳真形图》也。昨青城诸仙就我求请,今当过以付之。乃三天太上所出,其文秘禁极重,岂女秽质所宜佩乎?今且与汝《灵光生经》,可以通神劝志也。”帝下地叩头,固请不已。王母曰:“昔上皇清虚元年,三天太上道君下覌六合,瞻河海之短长,察邱岳之高卑,立天柱而安于地理,植五岳而拟诸镇辅,贵昆陵以舍灵仙,尊蓬邱以馆真人,安水神乎极阴之源,栖太帝于扶桑之墟。于是方丈之阜,为理命之室;沧浪海岛,养九老之堂。祖瀛元炎,长元流生,凤麟聚窟,各为洲名。并在沧流大海元津之中,水则碧黑俱流,波则振荡群精。诸仙玉女,聚于沧溟,其名难测,其实分明。乃因川源之规矩,睹河岳之盘曲。陵回阜转,山高陇长,周旋委蛇,形似书字。是故因象制名,定实之号。画形秘于元台,而出为灵真之信。诸仙佩之,皆如传章,道士执之,经行山川。百神群灵,尊奉亲迎。女虽不正,然数访山泽,叩求之志,不忘于道。欣子有心,今以相与,当深奉慎,如事君父,泄示凡夫,必致祸及也。”
上元夫人语帝曰:“阿母今以琼笈妙蕴,发紫台之文,赐女八会之书,《五岳真形》,可谓至珍且贵,上帝之元覌矣。子自非受命合神,弗见此文。今虽得其真形,覌其妙理,而无五帝六甲左右灵飞之符,太阴六丁通真遁虚玉女之箓,太阳六戊招神天光策精之书,左乙混吨东蒙之文,右庚素收摄杀之律,壬癸六遁隐地八术丙丁入火九赤班之符,六辛入金致黄水月华之法,六己石精金光藏影化形之方,子午卯酉八禀十诀,六灵威仪丑辰未戌地真素诀,长生紫书,三五顺行寅申巳亥紫度炎光内视中方。凡阙此十二事者,何以召山灵,朝地神,总摄万精,驱策百鬼,来虎豹,役蛟龙乎?子所谓适知其一、未见其他也。”
帝下席叩头曰:“彻下土浊民,不识清真,今日闻道,是生命会遇。圣母今当赐与《真形》,修以度世。夫人今告彻,应须五帝六甲六丁六戊致灵之术,既蒙启发,宏益无量。唯愿告诲,济臣饥渴。得使已枯之木,蒙灵阳之润;焦炎之草,幸甘雨之溉。不敢多陈,愿赐指授。”上元夫人曰:“我无此文也。昔曾扶广山见青真小童,有此金书秘字,云求道益命,千端万绪,皆须五帝六甲灵飞之术,六丁六壬名字之号,得以请命延算,长生久视,驱策众灵,役使百神者也。其无六甲要事,唯守《真形》者,于通灵之来,必无阶矣。女有心可念,故相告篇目耳。幸复广加搜访焉。”帝固请不已,叩头流血。上元夫人曰:“吾无此文,所以相示十二事者,欲令女广寻博求,以参《真形》之用耳。”
王母乃告上元夫人曰:“夫《真形》宝文灵官所贵。此子守求不已,誓以必得。故亏科禁,特以与之。然五帝六甲,通真招神,此术眇貌,必须精洁至诚,殆非流浊所宜施行。吾今既赐彻以《真形》,夫人当授以致灵之途矣。吾尝忆昔日与夫人共登元陇朔野,及曜真之山,视王子童,王子童乃就吾请求太上隐书。吾以三元秘言,不可传泄于中仙,夫人时亦有言,见守助子童之言志矣。吾既难违来意,不独执惜。至于今日之事,有以相似。后造朱火丹陵,食灵瓜,其味甚好,忆此未久,而已七千岁矣。夫人既已告彻篇目十二事毕,必当匠而成之,何缘令人主稽颡请乞,叩头流血耶?”上元夫人曰:“阿环不苟惜,向不持来耳。此是太虚群文真人赤童所出,传之既自有男女之限禁,又宜授得道者。恐彻下才,未应用此耳。”
王母色不平,乃曰:“若天禁漏泄,犯违明科,传必其人,授必知真者,何缘夫人向下才而说灵飞之篇目乎?妄言则漏,妄说则泄,说而不传,是谓炫天道,此禁岂轻于传也?别敕三官司直推夫人之轻泄也。吾之《五岳真形》文,乃太上天皇所出,其文宝妙而为天仙之信,岂复应下授之于刘彻也耶?直以孜孜之心,数请川岳,勤修斋戒,以求神仙之应。志在度世不遭明师。故吾等有以下眄之耳。至于教仙之术,不复限惜而弗传。夫人但有致灵之方,能独执之乎?吾今所以授彻《真形》文者,非谓其必能得道,欲使其精诚有验,求仙之不惑,可以诱进向化之徒。又欲令悠悠者知天地间有此灵真之事,足以却不信之狂夫耳。吾意在是矣。然此子性气淫暴,服精不纯,何能得成真仙,浮空参差十方乎?勤而行之,适足以不死耳。明科所云:非长生难也,闻道难;非闻道难也,行之难,非行之难也,终之难。良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明师能授人妙术,不能使人必为。何足隐之也。夫人不当忆向为长桑公子请吾求八光挥疾药玉树方乎?”
上元夫人有惭色,跪谢曰:“谨受命矣。但阿环昔幼学道于广都之邱,建木丹诚术数未成之时,倒景君、无常先生。此二人,盖太清元和天之灵官也。见授六甲左右灵飞方十二事。初授之日,二君告阿环曰:初学道者,听四十年一传;得道者,四百年一传;得仙者,四千年一传;得真者,四万年一传;得升太上者,四十万年一传。女受传女,男受传男,太上科禁,已表于昭生之符矣。阿环受书以来,凡传六十八女子,贤大女郎抱兰,即阿环之弟子也。阿环所授者,固不可以授男也。伏见扶广山青真小童,往受太微中元君五帝六甲灵飞遁虚天光左右策精等方,凡十二事,与阿环所受者同。文一无异也。青真,男官也,未闻复有所授。此子先是阿环学入火弟子,今正敕取,以授彻也。先所以告彻篇目者,意是愍其有心,将欲坚其专气,令且广求。他日与之,亦欲以男授男,承科而行,既勤而获,令知天真之珍贵。非徒苟执,炫泄天道矣。本情如此,阿环主臣,愿不罪焉。阿母《真形》之妙,灵人传信,天仙寳贵,封之金台,佩入紫微。乃经行而前,卫门大虎却伏抱关出,过太清则振身瑶房。左遨沧海,长揖东蒙,右接常阳,下盼版桐。泛彼八海,则乘蚪从龙;游此名山,则众真奉迎。动有云轮羽盖,静可长存永安,至术洪矣。初不传地官,阿母今乃授于淫浊之尸,赐于枯骨之身,可谓太不宜矣!况阿环有六甲下术,唯驱策百灵,致日月之华精,藏匿形影,化生万物,出入水火,唾叱杳冥,彻视反听,收束千精。乘虎豹以驱驰,采月华以长生。隐沦八地,回倒辰星,久视轻身,与天相倾耳。安得及太上之灵书,八会之奇文乎?用之眇貌,可以游景灵之宫,纷纷飙飙,登流霞之堂臣。五岳之主,挹蕊醴之觞,驾九龙以虚腾,落紫鸿而元翔耶?”王母笑曰:“先失自可恕乎?”
上元夫人即命侍女纪离容,径到扶广山,敕青真小童,出六甲左右灵飞致神之方十二事,来以授彻也。须臾,侍女还,捧八色玉笈,凤文之蕴,以出六甲之文。元光明曜,真华炜焕。云:“青真小童问讯弟子阿昌言:向奉诣绦河,摄南真七元君,检校群龙猛兽之数,事毕过门受教。承阿母相邀,诣刘彻家,不意天灵至尊,乃复下降于臭浊中也。不审起居比来如何?侍女纪离容至,云:尊母欲得金书秘字六甲灵飞左右策精之文十二事,欲授刘彻。辄封一通付信曰:彻虽有心求慕,实非仙才。讵宜以此术传泄于行尸乎?阿昌近在帝处,见有上言者甚众,云:山鬼哭于聚林,孤魂号于绝域,兴师旅而族有功,忘赏劳而刑士卒。纵横白骨,烦扰黔首,淫酷自咨,罪已彰于太上,怨已见于天气。嚣言互闻,必不得度世也。真尊见敕,不敢违耳。”王母笑曰:“言此子者诚多愆, 帝亦不必推也。夫好道慕仙者,精诚志念,斋戒思愆,辄除过一月;克己反善,奉敬真神,存真守一,行此一月,辄除过一年。彻念道累年,斋亦勤积,屡祷名山真灵,愿求度脱,校计功过,殆以相掩。但自今已去,勤修至诚,奉上元夫人之言,不宜复奢淫暴虐,使万兆劳残,冤魄 穷鬼,有被掘之诉,流血之尸,忘功赏之辞耳。”
于是上元夫人离席起立,手执八色玉笈,凤文之蕴,仰天向帝而祝曰:“九天浩洞,太上耀灵。神照玄寂,清虚朗明。登虚者妙,守气者生,至念道臻,寂感真诚。役神形辱,安精年荣。授彻灵飞,及此六丁。左右招神,天光策精。可以步虚,可以隐形,长生久视,还白留青。我传有四万之纪,授彻,传在四十之龄。违犯泄漏,祸必族倾。反是天真,必沉幽冥。尔其慎祸,敢告刘生。尔师主是青童小君,太上中黄道君之师真,元始天王入室弟子也。姓延陵,名阳,字庇华。形有婴孩之貌,故仙官以青真小童为号。其为器也,环朗洞照,圣周万変。元镜幽鉴,才为真隽。游于扶广,权此始运。宫馆元圃,治仙职分。子存师君,从尔所愿,不存所授,命必倾陨。”上元夫人祝毕,乃一一手指所施用节度,以示帝焉。
第一篇,有五帝六甲左右灵飞之符。
第二篇,有六丁通真遁虚玉女之箓。
第三篇,有太阳六戊招神天光策精之书。
第四篇,有左乙混吨东蒙之文。
第五篇,有右庚素收摄杀之律。
第六篇,有壬癸六遁隐地八术之方。
第七篇,有丙丁入火九赤班纹之符。
第八篇,有六辛入金致黄水月华之法。
第九篇,有六己石精金光藏影化形之方。
第十篇,有子午卯酉八禀十诀六灵威仪。
第十一篇,有辰戌丑未地真曲素之诀,长生紫书三五顺行。
第十二篇,有寅申巳亥紫度炎光内视中方。
凡十二事都毕,因复告帝曰:“夫五帝者,方面之天精;六甲者,六位之通灵。太阴有潜空之妙,遁灵履机之神,秋含春挺,千真之生。动则寂应成波,静则川陵缅平。所以毫末不移,浩岳可倾赫哉!太阳之招神,策万灵而驱驰,六戊飞而神畅。天光因景以扬晖,西乡激电而砰磕,东桑空震以成雷。盖阳灵之昺赫,实九天之元威。左乙混洞,万物始通,阳微其升,苍晖应龙。轻云扬景,飙胎潜风。神妙集于有宅,真感应而必钟。万春回始,是为东蒙。右庚素秋,敛散聚气,摄万神而我役。白虎动以彭勃,少女起而通真。延九天之眄视,金精地灵,来为身卫。馘彼邪恶,故称摄杀之律。壬癸六遁,沉沦无根,藏蔽万锋,移行邱山,隐地匿影,崩流塞川,八术六奇,万胜常全,佩我六遁,久视长存。丙丁入火,凌烟云汉,九赤龙书,翳蔚朗焕。尔用斑符,致千灵以朝谒;乃由丙神,回丹火以冲散。炎光上术,妙乎异覌,六辛入金,飞害销磨。致日精,得阳光之珠;求月魄,获黄水之华。能致八石之灵菌,能引扶桑之丹霞。酣云浆于丹庭,腾碧川于元河。其用少矣!有益盖多。佩此六辛,必造我家。六巳石精,金液流光,変化万端,千载孰当!佩我六巳,易形游行,长生毕天,无复始终。玄哉已书,甚要难冲,子午卯酉,大神四界,方面峙镇,八禀十诀。降灵之来,必由斋祭。万事取成于精慎,千神求通于此术。知我名字,天人可致。丑辰未戌,地真之符。游行五岳,当用紫书。曲素诀辞,可以凌虚。三五顺行,与灵同车。寅申己亥,可禳飞灾。紫度炎光,内视反听。神辞通达,六甲收摄。地司游天,践地,与真。不疑夫此十二事者,上帝封于元景之台,子其秘慎之焉!”
王母曰:“此皆太灵群文,并三天太上所撰,或三皇天真所造校定,或九天文母真人赤童所出。此辈书符,藏于紫陵之台,隐以灵坛之房,封以华琳之函,韫以兰简之帛,约以北罗之素,印以太帝之玺。诸名真贵灵下游山川,看林岫以眇视,察有心之学夫。或告之以道德,或传之以天符。诸学道未成者,受此书文,听四十年授一人;如无其人,八十年可顿授二人。得道者,四百年授一人,无其人,八百年并授二人。得仙者,四千年授一人,如无其人,八千年可顿授二人。得真者,四万年授一人,如无其人,八万年顿授二人。升太上者,四十万年授一人。传非其人,是为泄天道,可授而不传,是为闭天宝。不计限而妄授者,是为轻天老。受而不敬,是为慢天藻。泄、闭、轻、慢,四者取死之刀斧,延祸之车乘也。泄之者身死道路,受土刑而骸裂。闭则目盲耳聋于来生,命凋枉而卒殁。轻则钟祸于父母,诣玄都而考罚;慢则暴终而堕恶道,生弃疾于后世。复有愈兹罪者,则宗断而族灭。同道谓之天亲,同心谓之地爱。为道者当相亲授,共均荣辱,营守真一,珍惜精液,恭养和气,气全神归,心齐灵会。如其不尔,天降尔疠,此皆道之科禁,今故相诫,不可不慎!然此法宜传,但当以年限齐之尔。若便有其人,不必须限讫而授之也。汝欲授《五岳真形》者,董仲舒似其人也。欲行六甲灵飞左右之符者,可传李少君。此二人,得道者也。”
王母又命侍女宋灵宾更取一图与帝,灵宾探怀中得一卷,盛以云锦之囊,形书精明,俱如向巾器中者。王母起立,手以付帝。又祝曰:“天高地卑,五岳镇形。元津激炁,沧泽元精。天回九道,六和长平。太上八会,飞天之成。真仙节信,由兹通灵。泄坠灭腐,宝归长生。彻其慎之,敢告刘生!”祝毕,授帝。帝拜稽首,王母曰:“夫始学道符者,宜别祭五岳诸仙真灵洁斋而佩之。今亦以六甲杂事须用节度相与,可明依案之也。若女遂克明正身,反恶修善,后三年七月,更来告女要道也。”须臾,殿南朱雀窗中,忽有一人来窥看仙官。帝惊问:“何人?”王母曰:“女不识此人耶?是女侍郎东方朔,是我邻家小儿也。性多滑稽,曾三来偷此桃。此子昔为太上仙官,太上令到方丈山助三天司命收录仙家。朔到方丈,但务山水游戏,了不共营和气,擅弄雷电,激波扬风,风雨失时,阴阳错迕。致令蛟鲸陆行,山崩境坏,海水暴竭,黄鸟宿渊。妨农芸田,沉湎玉酒,失部御之和,亏奉命之科。于是九源丈人乃言之于太上,太上遂谪斥,使在人间,去太清之朝,令处臭浊之乡。近金华山二仙人及九疑君,比为陈乞,以行原之。”于是帝乃知朔非世俗之徒也。
时酒酣周宴,言请粗毕,上元夫人自弹云林之璈,鸣弦骇调,清音灵朗,玄风四发,乃歌《步元》之曲,辞曰:
昔涉元真道,腾步登太霞。负笈造天关,借问太上家。
忽过紫微垣,真人列如麻。绿景清飙起,云盖映朱葩。
兰宫敞琳阙,碧空启璚沙。丹台结空构,暐暐生光华。
飞凤踶甍峙,烛龙倚委蛇。玉胎来绦芝,九色纷相拿。
挹景练仙骸,万劫方童牙。谁言寿有终,扶桑不为查。
王母又命侍女田四飞答歌曰:
晟登太霞宫,挹此八玉兰。夕入玄元阙,采蕊掇琅玕。
濯足匏瓜河,织女立津盘。吐纳挹景云,味之当一餐。
紫微何济济,璚轮复朱丹。朝发汗漫府,暮宿句陈垣。
去去道不同,且如体所安。二仪设犹存,奚疑亿万椿。
莫与世人说,行尸言此难。
歌毕,因告武帝仙官从者姓名,及冠带执佩物名,所以得知而纪焉。至明旦,王母别去。上元夫人谓帝曰:“夫李少君者,专念精进,理妙微密,必得道矣。其似未有六甲灵飞之文,女当可以示之。”帝曰:“诺。”于是夫人与王母同乘而去。临发,人马龙虎,威仪如初来时。云气勃蔚,尽为香气。极望西南,良久乃绝。
于是帝既见王母及上元夫人,乃信天下有神仙之事,亦有欲去世计数矣,而淫色咨性,杀伐不休。兆人怨于劳役,死者怨于无辜。其年作甘泉宫、通天台,长安蜚廉馆。朝鲜王攻辽东,都尉乃募天下死罪击朝鲜。八月,甘泉宫内生芝草九茎,诏曰:“甘泉宫中产芝,九茎联叶,上帝博临,不异下房赐朕宏休。其大赦天下。”赐云阳都百户牛酒,作《芝房》之歌。至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人。至元封四年,又行幸雍祠五畤。至元封五年,行内守。至于盛唐,祠虞舜于九疑,登灊山、天柱山。春三月,还至泰山,增封甲子。祠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朝诸侯王。元封六年,行幸回中,作首山宫。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又先以元封二年七月七日,西王母、上元夫人下降于武帝,王母授帝《五岳真形图》、《灵光生经》,上元夫人授六甲灵飞招真十二事。王母及上元夫人见帝之日,多所称说,或延年之诀,致神灵之法,或乘虚之数,步元之术,诸要妙辞。帝乃自撰为一卷,及所授《真形》《经书》六甲灵飞之事。帝乃盛以黄金之箱,封以白玉之函,以珊瑚为轴,紫锦为帏囊,安著柏梁台上,数自斋戒整衣服亲诣朝拜,烧香盥漱,然后执省之焉。
帝自受书已来,出入六年,意旨自畅,高韵自许,以为神真见降,必当度世,强悍气力,不修至诫。乃兴起台馆,劳弊百姓,坑杀降卒,远征夷狄,路盈怨叹,流血皋城。每事不从王母之深言,上元夫人之妙诫,二真遂不复来也。到太初元年十一月乙酉天火烧柏梁台。于是《真形图》、六甲五帝《灵飞经》录十二事、《灵光生经》及自撰所受者,凡四卷共函烧失。王母当以武帝不能从训,故以火灾之耳。但帝先承王母言,以元封三年七月斋戒,以《五岳真形图》授董仲舒登受;帝又承上元夫人言,以元封四年七月斋戒,以五帝六甲灵飞十二事授李少君登写受,此书得传行于世者,先传此二君以存矣。帝既失书,悔不行德,自知道丧。其后东方朔一旦乘云龙飞去,同时众人见从西北上冉冉, 仰望良久,大雾覆之,不知所在,帝愈懊恼。其年禅蒿里,祠后土,东临渤海,望祠蓬莱,仰天自誓,重要灵应,而终无感。春,还受计于甘泉,二月,起建章宫。夏五月,正历以正月为岁首,色尚黄,数用五,定官名、协律吕,此本王母意也。至太初二年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以太初三年正月行幸,东巡海上。夏四月,还,修封泰山。以太初四年起明光宫,改号天汉。元年正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至天汉二年春,行幸东海,还,幸回中。三月,行幸泰山,修封祠明堂。至太始三年五月,行幸东海,山称万岁。冬,赐行所道户钱五千馀,鳏寡孤独者,人帛一匹。太始四年三月,行幸泰山,祠西王母,求灵应。征和四年春,行幸东莱,临大海,清斋,祀王母、上元夫人求应亦不得。还,行幸泰山,修封。庚寅,祀于明堂,改号后元。元三正月,行幸甘泉宫,郊泰畤。秋七月,地震。涌泉。二年春,朝诸侯王于甘泉宫,赐宗室。二月,帝疾,行幸盩室五柞宫。丁卯,帝崩,入殡未央前殿。
三月,葬茂陵。山陵之夕,帝棺自动而有声,闻宫外,如此数过。 又有芳香之气异常。陵毕,于是坟埏间大雾,门坏。雾经一月许日。帝冢中先有一玉箱,一玉杖,此是西胡康渠王所献,帝甚爱之,故入梓宫中。其后四年,有人于扶风市中买得此二物。帝时左右侍人,有识此物,是先帝所珍玩者,告之有司,有司诘辞,买者,乃商人也。从关外来诣郿市,见一人于北车巷卖此二物,责素三十匹,钱九万,即售之。度实不知卖箱杖主名,昨来洛市,因见诘此二物,事实如辞。有司以闻,二物簿入官,遗商人勿问。帝未崩时,先诏以杂书四十馀卷,常所读玩者,使随身敛于棺内。
至元康二年,河东功曹李友,入上党抱犊山采药,于岩室中得所葬之书,盛以金箱,书卷后题东覌臣姓名,记书月日,武帝时也。河东太守张纯,以经箱奏进。帝问武帝时侍臣,有典书郎冉登,见书及箱,流涕曰:“此是孝武皇帝殡敛时物也。臣当时以著棺中,不知何缘得出耳。”宣帝大怆然惊愕,以书交付武帝庙中。其茂陵安完如故,而书箱玉杖忽出地外;又物尚鲜盛,无点污也。见之者亦甚惑,不能名之矣。按《九郁龙真经》云:得仙之下者,皆先死。过太阴中,炼尸骸,度地户,然后乃得尸解去耳。按武帝箱杖杂书,先并随身入椁,乃从无间忽然显出,货杖于市,书见山室,自非神変幽妙,孰有如此者乎?明武帝之死,尚未可知应运灵化。又王莽篡位到地皇二年,莽使通祭汉家诸陵,言符瑞之意,使者到茂陵,闻地中大噫吒而长叹者四,使者悚怖以闻莽。莽曰:
“武帝当恨吾祠祭之晚耳。”又特更祭以太牢。
所葬书目:
《老子经》二卷。
《太上紫文》十三卷。
《灵蹻经》六卷。
《太素中胎经》六卷。
《天柱经》九卷。
《六龙步元文》七卷。
《马皇受真术》四卷。

152
两汉 班固

旧本题汉班固撰,然史不云固有此书,《隋志》着录传记类中,亦不云固作。晁公武《读书志》引张柬之《洞冥记跋》,谓出于王俭。唐初去齐、梁未远,当有所考也。所言亦多与《史记》、《汉书》相出入,而杂以妖妄之语。然如《艺文类聚》、《三辅黄图》、《太平御览》诸书所引甲帐珠帘、王母青雀、茂陵玉碗诸事称出《汉武故事》者,乃皆无之。又李善注《文选·西征赋》,引《汉武故事》二条,其一为柏谷亭事,此本亦无之;其一为卫子夫事,此本虽有之而文反略于善注。考《隋志》载此书二卷,诸家着录并同。钱曾《读书敏求记》亦尚作二卷,称所藏凡二本,一是锡山秦汝操绣石书堂本,一是陈文烛晦伯家本。又与秦本互异,今两存之云云。两本今皆未见,此本为明呉琯《古今逸史》所刻,并为一卷,仅寥寥七八页。盖巳经刊削,又非两家之本,以其六朝旧帙,姑存备古书之一种云尔。另据考证,此书非班固所作。

汉景皇帝王皇后,槐里王仲女也,名姝儿。母臧氏,臧荼孙也。初为仲妻,生一男两女,其一女即后也。仲死,更嫁长陵田氏,生二男。后少孤,始嫁与金王孙,生一男矣。相工姚翁善相人,千百弗失,见后而叹曰:“天下贵人也,当生天子!”田氏乃夺后归纳太子宫,得幸,有娠,梦日入其怀,景帝亦梦高。高祖谓己曰:“王美人得子,可名为彘。”及生男,因名焉。是为武帝。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旦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少而聪明有智术,与宫人、诸兄弟戏,善征其意而应之大小,皆得其欢心。及在上前恭敬应对,有若成人,太后下及侍卫咸异之。是时,薄皇后无子,立栗姬子为太子,长公文嫖有女,欲与太子婚。栗姬妒,宠少衰,王夫人因令告栗姬曰:“长公主得幸于上,子何不私谒长公主结之乎?”时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得贵幸也,故栗姬怒不听,因谢长公主不许婚,长公主亦怒。王夫人因厚事之,长公主更欲与王夫人男婚,上未许,后长主还宫胶东王。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馀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皇后既废,栗姬次应立,而长主伺其短,辄微白之。上尝与栗姬语属诸姬子曰:“吾百岁后善视之”,栗姬怒弗肯应。又骂上老狗,上心衔之,未发也。长主日谮之,因誉王夫人男之美。王夫人阴告长主,使大臣请立栗姬为后,上以为栗姬讽之,遂发怒诛大臣、废太子为王。栗姬自杀,遂立王夫人为后。胶东王为皇太子,时年七岁,上曰:“彘者彻也。”因改彻。
丞相周亚夫侍宴,时太子在侧。亚夫失意,有怨色,太子视之不辍,亚夫于是起。帝问曰:“尔何故视此人邪?”对曰:“此人可畏,必能作贼。”帝笑,因曰:“此怏怏非少主臣也。”
廷尉上囚。防年继母陈杀父,因杀陈。依律,年杀母,大逆论。帝疑之,诏问太子。太子对曰;“夫継母如母,明其不及母也,缘父之爱,故比之于母耳。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则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宜与杀人皆同,不宜大逆论。”帝从之,年弃市。议者称善,时太子年十四,帝益奇之。
及即位,常晨往夜还。与霍去病等十馀人,皆轻服为微行。且以观戏市里,察民风俗。尝至莲勺通道中行,行者皆奔避路上。怪之,使左右问乏,云有持戟前呵者数十人。时微行率不过二十人,马七八匹,更歩更骑,衣如凡庶,不可别也,亦了无驺御,而百姓咸见之。
元光元年,天星大动;光耀焕焕竟天,数夜乃止。上以问董仲舒,对曰:“是谓星摇人,民劳之妖也。”是时谋伐匈奴,天下始不安,上谓仲舒妄言,意欲诛之。仲舒惧,乞补刺史以自效,乃用为军候,属程不识屯雁门。
太后弟田鼢欲夺太后兄子窦婴田,婴不与,上召大臣议之。群臣多是窦婴,上亦不复穷问,两罢之。田鼢大恨,欲自杀。先与太后诀,兄弟共号哭诉太后。太后亦哭弗食。上不得已,遂乃杀婴。后月馀日,鼢病,一身尽痛,若击者。叩头复罪。上使视鬼者察之,见窦婴笞之。上又梦窦婴谢上属之,上于是颇信鬼神事。
陈皇后废处长门宫,窦太主以宿恩犹自亲近。后置酒主家,主见所幸董偃。
陈皇后废,立卫子夫为皇后。初,上行幸平阳主家,子夫为讴者,善歌,能造曲,每歌挑上,上意动,起更衣,子夫因侍衣得幸。头解,上见其美发,悦之,欢乐。主遂内子夫于宫。上好容成道,信阴阳书。时宫女数千人,皆以次幸。子夫新入,独在籍末,岁馀不得见。上释宫人不中用者出之,子夫因涕泣请出。上曰:“吾昨梦子夫庭中生梓树数株,岂非天意乎?”是日幸之,有娠,生女。凡三幸,生三女。后生男,即戾太子也。
淮南王安好学多才艺,集天下遗书,招方术之士,皆为神仙,能为雲雨。百姓传云:“淮南王,得天子,寿无极。”上心恶之,征之。使觇淮南王,云王能致仙人,又能隐形升行,服气不食。上闻而喜其事,欲受其道。王不肯传,云无其事。上怒,将诛,淮南王知之,出令与群臣,因不知所之。国人皆云神仙或有见王者。常恐动人情,乃令斩王家人首,以安百姓为名。收其方书,亦颇得神仙黄白之事,然试之不验。上既感淮南道术,乃征四方有术之士,于是方士自燕齐而出者数千人。齐人李少翁,年二百岁,色如童子,上甚信之,拜为文成将军,以客礼之。于甘泉宫中画太一诸神像,祭祀之。少翁云:“先致太一,然后升天,升天然后可至蓬莱。”岁馀而术未验。会上所幸李夫人死,少翁云能致其神,乃夜张帐明烛,令上居他帐中遥见李夫人,不得就视也。
李少君言冥海之枣大如瓜,种山之李大如瓶也。
文成诛月馀日,使者籍货关东还,逢之于漕亭。还言见之,上乃疑;发其棺,无所见,唯有竹筒一枚。捕验间无纵迹也。
上微行至于柏谷,夜投亭长宿,亭长不内,乃宿于逆旅。逆旅翁谓上曰:“汝长大多力,当勤稼穑;何忽带剑群聚,夜行动众,此不欲为盗则淫耳。”上默然不应,因乞浆饮,翁答曰:“吾止有溺,无浆也。”有顷,还内。上使人觇之,见翁方要少年十馀人,皆持弓矢刀剑,令主人妪出安过客。妪归,谓其翁曰:“吾覌此丈夫,乃非常人也;且亦有备,不可图也。不如因礼之。”其夫曰:“此易与耳!鸣鼓会众,讨此群盗,何忧不克。”妪曰:“且安之,令其眠,乃可图也。”翁从之。时上从者十馀人,既闻其谋,皆惧,劝上夜去。上曰:“去必致祸,不如且止以安之。”有顷,妪出,谓上曰:“诸公子不闻主人翁言乎?此翁好饮酒,狂悖不足计也。今日具令公子安眠无他。”妪自还内。时天寒,妪酌酒多与其夫及诸少年,皆醉。妪自缚其夫,诸少年皆走。妪出谢客,杀鸡作食。平明,上去。是日还宫,乃召逆旅夫妻见之,赐姬金千斤,擢其夫为羽林郎。自是惩戒,希复微行。时丞相公孙雄数谏上弗从,因自杀,上闻而悲之,后二十馀日有柏谷之逼。乃改殡雄,为起坟冢在茂陵旁,上自为诔曰:“公孙之生,污渎降灵。元老克壮,为汉之贞。弗予一人,迄用有成。去矣游矣,永归冥冥。呜呼夫子!曷其能刑。载曰:万物有终,人生安长;幸不为夭,夫复何伤。”雄尝谏伐匈奴,为之小止。雄卒,乃大发卒数十万,遣霍去病讨胡,杀休屠王。获天祭金人,上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人率长丈馀,不祭祝,但烧香礼拜。天祭长八尺,擎日月,祭以牛。上令依其方俗礼之,方士皆以为夷狄鬼神,不宜在中,因乃止。
凿昆池,积其土为山,高三十馀丈。又起柏梁台,高二十丈,悉以香柏,香闻数十里,以处神君。神君者,长陵女子也,死而有灵。霍去病微时,数自祷神君,乃见其形,自修饰,欲与去病交接,去病不肯,神君亦惭。及去病疾笃,上令为祷神君,神君曰:“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得延年,霍将军不晓此意,遂见断绝。今疾必死,非可救也。”去病竟死。上乃造神君请术,行之有效,大抵不异容成也。自柏梁烧后,神稍衰。东方朔取宛若为小妻,生三人,与朔同日死。时人疑化去,弗死也。
薄忌奏:“祠太一用一太牢,为坛开八通鬼道,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上祝太畤祭,常有光明照长安城如月光。上以问东方朔曰:“此何神也?”朔曰:“此司命之神,总鬼神者也。”上曰:“祠之能令益寿乎?”对曰:“皇者寿命悬于天,司命无能为也。”
上少好学,招求天下遗书,上亲自省校,使庄助、司马相如等以类分别之。尤好辞赋,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即成,初不留意。相如作文迟,弥时而后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迟,可乎?”相如曰:“于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责也。
上喜接士大夫,拔奇取异,不问仆隶,故能得天下奇士。然性严急,不贷小过,刑杀法令,殊为峻刻。汲黯每谏上曰:“陛下爱才乐士,求之无倦,比得一人,劳心苦神。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资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于陛下,欲谁与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喻之曰:“夫才为世出,何时无才!且所谓才者,犹可用之器也;才不应务,是器不中用也;不能尽才以处事,与无才同也。不杀何施!”黯曰:“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愚为不知理也。”上顾谓群臣曰:“黯自言便辞,则不然矣;自言其愚,岂非然乎?”时北伐匈奴,南诛两越,天下骚动。黯数谏争,上弗从,乃发愤谓上曰:“陛下耻为守文之士君,欲希奇功于争表;臣恐欲益反损,取累于千载也。”上怒,乃出黯为郡吏。黯忿愤,疽发背死。谥刚侯。
上尝辇至郎署,见一老翁,须鬓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以文帝时为郎。”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驷曰:“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故老于郎署。”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
天子至鼎湖病甚,浮水发根言于上曰:“上郡有神,能治百病。”上乃令发根祷之,即有应,上体平,遂迎神君会于甘泉,置之寿宫。神君最贵者大夫,次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者音与人等。来则肃然风生,帷幄皆动。于北宫设钟簴羽旗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辄令记之,命曰画法。率言人事多,鬼事少。其说鬼事与浮屠相类;欲人为善,责施与,不杀生。
齐人公孙卿谓所忠曰:“吾有师说秘书言鼎事,欲因公奏之。如得引见,以玉羊一为寿。”所忠许之。视其书而有疑,因谢曰:“宝鼎事已决矣,无所复言。”公孙卿乃因郿人平时奏之。有札书言:“宛侯问于鬼区臾,区曰,帝得宝鼎,神策延年,是岁乙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迎日推算,乃登仙于天。今年得朔旦冬至,与黄帝时协。臣昧死奏。”帝大悦,召卿问。卿曰:“臣受此书于申公,已死,尸解去。”帝曰:“申公何人?”卿曰:“齐人安期生同受黄帝言,有此鼎书。申公尝告臣:言汉之圣者,在高祖之曾孙焉。宝鼎出,与神通,封禅得上太山,则能登天矣。黄帝郊雍祠上帝,宿斋三月,鬼区臾尸解而去,因葬雍,今大鸿冢是也。其后黄帝接万灵于明庭,甘泉是也。升仙于寒门,谷口是也。”
上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为泰一锋旗,命曰灵旗,画日月斗,大吏奉以指所伐国。
拜公孙卿为郎,持节候神。自太室至东莱,云见一人。长五丈,自称巨公,牵一黄犬,把一黄雀,欲谒天子,因忽不见。上于是幸缑氏,登东莱,留数日,无所见,惟见大人迹。上怒公孙卿之无应,卿惧诛,乃因卫青白上云:“仙人可见,而上往遽以故不相值。今陛下可为观于缑氏,则神人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不极高显,神终不降也。”于是上于长安作飞廉观,高四十丈;于甘泉作延寿观,亦如之。
上巡边至朔方,还祭黄帝冢桥山。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公孙卿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思慕,葬其衣冠。”上叹曰:“吾后升天,群臣亦当葬吾衣冠于东陵乎?”乃还甘泉,类祠太一。
上于未央宫以铜作承露盘,仙人掌擎玉怀,以取雲表之露,拟和玉屑,服以求仙。
栾大有方术,尝于殿前树旌数百枚,大令旌自相击,翻翻竟庭中,去地十馀丈,观者皆骇。
帝拜栾大为天道将军,使著羽衣,立白茅上,授玉印;大亦羽衣,立白茅上受印;示不臣也。
栾大曰:“神尚清净。”上于是于宫外起神明殿九间。神室:铸铜为柱,黄金涂之,丈五围,基高九尺,以赤玉为陛,基上及戸,悉以碧石,椽亦以金,刻玳瑁为龙虎禽兽,以薄其上,状如隐起,椽首皆作龙形,每龙首衔铃流苏悬之,铸金如竹收状以为壁,白石脂为泥,?椒汁以和之,白密如脂,以火齐薄其上,扇屏悉以白琉璃作之,光照洞彻,以白珠为帘,玳瑁押之,以象牙为蔑,帷幕垂流苏,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杂错天下珍宝为甲帐,其次为乙帐,甲以居神,乙以自御,俎案器服,皆以玉为之,前庭植玉树,植玉树之法,葺珊瑚为枝,以碧玉为叶,花子或青或赤,悉以珠玉为之,子皆空其中,小铃枪枪有声,甍标作金凤皇,轩翥若飞状,口衔流苏,长十馀丈,下悬大铃,庭中皆壂以文石,率以铜为瓦,而淳漆其外,四门并如之,虽昆仑玄圃,不是过也。上恒斋其中,而神犹不至,于是设诸伪使鬼语作神命云:“应迎神,严装入海。”上不敢去,东方朔乃言大之无状,上亦发怒,收大,腰斩之。
东方朔生三日,而父母俱亡,或得之而不知其始;以见时东方始明,因以为姓。既长,常望空中独语。后游鸿蒙之泽,有老母采桑,自言朔母。一黄眉翁至,指朔曰:“此吾儿。吾却食服气,三千年一洗髓,三千年一伐毛;吾生已三洗髓、三伐毛矣。”
朔告帝曰:“东极有五雲之泽,其国有吉庆之事,则云五色,著草木屋,色皆如其色。”
帝斋七日,遣栾宾将男女数十人至君山,得酒,欲饮之。东方朔曰:“臣识此酒,请视之。”因即便饮。帝欲杀之,朔曰:“杀朔若死,此为不验;如其有验,杀亦不死。”帝赦之。
东郡送一短人,长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东方朔问。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还未?”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遂失王母意,故被谪来此。”上大惊,始知朔非世中人。短人谓上曰:“王母使臣来,陛下求道之法:唯有清净,不宜躁扰。复五年,与帝会。”言终不见。
帝斋于寻真台,设紫罗荐。
王母遣使谓帝曰:“七月七日我当暂来。”帝至日,扫宫内,然九华灯。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对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宜洒扫以待之。”上乃施帷帐,烧兜末香,香,兜渠国所献也,香如大豆,涂宫门,闻数百里。关中尝大疫,死者相系,烧此香,死者止。是夜漏七刻,穴中无雲,隐如雷声,竟天紫色。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载七胜履玄琼凤文之舄,青气如雲,有二青鸟如乌,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太上之药,有中华紫蜜雲山朱蜜玉液金浆,其次药有五雲之浆风实雲子玄霜绛雪,上握兰园之金精,下摘圆丘之紫柰,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与帝五枚。帝留核著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东方朔于朱鸟牖中窥母,母谓帝曰:“此儿好作罪过,疏妄无赖,久被斥退,不得还天;然原心无恶,寻当得还。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怅良久。
后上杀诸道士妖妄者百馀人。西王母遣使谓上曰:“求仙信邪?欲见神人,而先杀戮,吾与帝绝矣。”又致三桃曰:“食此可得极寿。”使至之日,东方朔死。上疑之,问使者。曰:“朔是木帝精为岁星,下游人中,以观天下,非陛下臣也。”上厚葬之。
上幸梁父,祠地主,上亲拜,用乐焉;庶羞以远方奇禽异兽及白雉白鸟之属。其日,上有白雲,又有呼万岁者。禅肃然,白雲为盖。
上自封禅后,梦高祖坐明堂,群臣亦梦,于是祀高祖于明堂,以配天。还作高陵馆。
上于长安作蜚帘观,于甘泉作延寿观,高二十丈。又筑通天台于甘泉,去地百馀丈,望雲雨悉在其下。春至泰山,还作道山宫,以为高灵馆。又起建章宫为千门万戸,其东凤阙,高二十丈,其西唐中,广数十里,其北太液池,池中有渐台,高三十丈。池中又作三山,以象蓬莱、方丈、瀛洲,刻金石为鱼龙禽兽之属,其南方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玉堂基与未央前殿等去地十二丈,阶陛咸以玉为之,铸铜凤皇,高五丈,饰以黄金栖屋上。又作神明台井干楼,高五十馀丈,皆作悬阁辇道相属焉。其后又为酒池肉林,聚天下四方奇异鸟兽于其中,鸟兽能言能歌舞,或奇形异态,不可称载。其旁造奇华殿,四海夷狄器服珍宝充之,琉璃珠玉火浣布切玉刀,不可称数。巨象大雀,师子骏马,充塞苑厩,自古已来所未见者必备。又起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率取年十五已上二十已下,满四十者出嫁,掖庭令总其籍,时有死出者补之。凡诸宫美人,可有七八千。建章、未央、长乐三宫,皆辇道相属,悬栋飞阁,不由径路。常从行郡国,载之后车。与上同辇者十六人,员数恒使满;皆自然美丽,不假粉白黛黑。侍衣轩者亦如之。上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时无妇人;善行导养术,故体常壮悦。其有孕者,拜爵为容华,充侍衣之属。
宫中皆画八字眉。
甘泉宫南有昆明,中有灵波殿,皆以桂为柱,风来自香。
未央庭中设角抵戏,享外国,三百里内皆观。角抵者,六国所造也;秦并天下,兼而增广之;汉兴虽罢,然犹不都绝。至上复采用之,并四夷之乐,杂以奇幻,有若鬼神。角抵者,使角力相抵触者也。其雲雨雷电,无异于真,画地为川,聚石成山,倏忽变化,无所不为。
骊山汤初始皇砌石起宇,至汉武又加修饰焉。
大将军四子皆不才,皇后每因太子涕泣,请上削其封。上曰:“吾自知之,不令皇后忧也。”少子竟坐奢淫诛。上遣谢后,通削诸子封爵,各留千戸焉。
上巡狩过河间,见有青紫气自地属天。望气者以为其下有奇女,必天子之祥。求之,见一女子在空馆中,姿貌殊绝,两手一拳。上令开其手,数百人擘莫能开,上自披,手即申。由是得幸,为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宫。解皇帝素女之术,大有宠,有身,十四月产昭帝。上曰:“尧十四月而生,钩弋亦然。”乃命其门曰尧母门。从上至甘泉,因幸告上曰:“妾相运正应为陛下生一男,七岁妾当死,今年必死。宫中多蛊气,必伤圣体。”言终而卧,遂卒。既殡,香闻十里馀,因葬雲陵。上哀悼,又疑非常人,发冢,空棺无尸,唯衣履存焉。起通灵台于甘泉,常有一青鸟集台上往来,至宣帝时乃止。
望气者言宫中有蛊气。上又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逐之弗获。上怒,闭长安城诸宫门,索十二日,不得,乃止。
治隋太子反者,外连郡国数十万人。壶关三老郑茂上书,上感悟,赦反者。拜郑茂为宣慈校尉,持节徇三辅,赦太子。太子欲出,疑弗实。吏捕太子急,太子自杀。
上幸河东,欣言中流,与群臣饮宴。顾视帝京,乃自作《秋风辞》曰:“泛楼船兮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吹,发棹歌,极欢乐兮哀情多。”顾谓群臣曰:“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群臣进曰:“汉应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孙孙,万世不绝。陛下安得亡国之言,过听于臣妾乎?”上曰:“吾醉言耳!然自古以来,不闻一姓遂长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
上欲浮海求神仙,海水暴沸涌,大风晦冥,不得御楼船,乃还。上乃言曰:“朕即位已来,天下愁苦,所为狂勃,不可追悔。自今有妨害百姓费耗天下者,罢之。”田千秋奏请罢诸方士,斥遣之。上曰:“大鸿胪奏是也。其海上诸侯及西王母驿悉罢之。”拜千秋为丞相。
行幸五柞宫,谓霍光曰:“朕去死矣。可立钩弋子,公善辅之。”时上年六十馀,发不白,更有少容,服食辟谷,希复幸女子矣。每见群臣,自叹愚惑:“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故差可少病。”自是亦不服药,而身体皆瘠瘦。一二年中,惨惨不乐。三月丙寅,上昼卧不觉。颜色不异,而身冷无气,明日色渐变,闭目。乃发哀告丧。未央前殿朝晡上祭,若有食之者。葬茂陵,芳香之气异常,积于坟埏之间,如大雾。常所御,葬毕,悉居茂陵园。上自婕妤以下二百馀人,上幸之如平生,而旁人不见也。光闻之,乃更出宫人,增为五百人,因是遂绝。
始元二年,吏告民盗用乘舆御物,案其题,乃茂陵中明器也,民别买得。光疑葬日监官不谨,容致盗窃,乃收将作匠下击长安狱考讯。居岁馀,邺县又有一人于市货玉杯,吏疑其御物,欲捕之,因忽不见。县送其器,又茂陵中物也。光自呼吏问之,说市人形貌如先帝。光于是默然,乃赦前所系者。岁馀,上又见形谓陵令薛平曰:“吾虽失世,犹为汝君,奈何令吏卒上吾山陵上磨刀剑乎?自今已后可禁之。”平顿首谢,忽然不见。因推问,陵旁果有方石,可以为砺,吏卒常盗磨刀剑。霍光闻,欲斩陵下官,张安世谏曰:“神道茫昧,不宜为法。”乃止。甘泉宫恒自然有钟鼓声,候者时见从官卤簿似天子仪卫,自后转稀,至宣帝世乃绝。
宣帝即位,尊孝武庙曰世宗。奏乐之日,虚中有唱善者。告祠之日,曰鹄群飞集后庭。西河立庙,神光满殿中,状如月。东莱立庙,有大鸟迹,竟路白,龙夜见。河东立庙,告祠之日,白虎衔肉置殿前;又有一人骑白马,马异于常马,持尺一札,赐将作丞。文曰:“闻汝绩克成,赐汝金一斤。”因忽不见,札乃变为金,称之有一斤。广川告祠之明日,有钟磬音,房戸皆开,夜有光,香气闻二三里。宣帝亲祠甘泉,有顷,紫黄气从西北来,散于殿前,肃然有风;空中有妓乐声,群鸟翔舞蔽之。宣帝既亲睹光怪,乃疑先帝有神,复招诸方士,冀得仙焉。
白雲趣宫。
汉成帝为赵飞燕造服汤殿,绿琉璃为戸。
一画连心细长,谓之连头眉,又曰仙蛾妆。
高皇庙中御衣自箧中出,舞于殿上。冬衣自下在席上。平帝时,哀帝庙衣自在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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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 蒲松龄

凤阳一士人,负笈远游。谓其妻曰:“半年当归。”十余月,竟,无耗问。妻翘盼綦切。一夜,才就枕,纱月摇影,离思萦怀。方反侧间,有一丽人,珠鬟绛帔,搴帷而入,笑问:“姊姊,得无欲见郎君乎?”妻急起应之。丽人邀与共往。妻惮修阻,丽人但请勿虑。即挽女手 ,出,并踏月色,约行一矢之远。觉丽人行迅速,女步履艰涩,呼丽人,少待,将归着复履。丽人牵坐路侧,自乃捉足,脱履相假。女喜着之,,幸不凿枘。复起从行,健步如飞。移时,见士人跨白骡来。见妻大惊, ,急下骑,问:“何往?”女曰:“将以探君。”又顾问丽者伊谁。女未及答,丽人掩口笑曰:“且勿问讯。娘子奔波匪易;郎君星驰夜半,人畜想当俱殆。妾家不远,且请息驾,早旦而行,不晚也。”顾数武 ,之外,即有村落,遂同行。入一庭院,丽人促睡婢起供客,曰:“今夜月色皎然,不必命烛,小台石榻可坐。”士人絷蹇檐梧,乃即坐。丽人,曰:“履大不适于体,途中颇累赘否?归有代步,乞赐还也。”女 ,称谢付之。
俄顷,设酒果,丽人酌曰:“鸾凤久乖,圆在今夕;浊醒一觞,,敬以为贺。”士人亦执盏酬报。主客笑言,履舄交错。士人注视丽者,,屡以游词相挑。夫妻乍聚,并不寒暄一语。丽人亦美目流情,妖言 ,隐谜。女惟默坐,伪为愚者。久之渐醺,二人语益狎。又以巨觞劝客,,士人以醉辞,劝之益苦。士人笑曰:“卿为我度一曲,即当饮。”丽人不拒,即以牙拨抚提琴而歌曰:“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 ,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歌竟,笑曰:“此市井里巷之谣,不足污君听。然因流俗所尚,姑效颦耳。”音声靡靡,风度狎亵。士人摇惑,若不自禁。少间,丽人伪醉离席;士人亦起,从之而去。久之不至。婢子乏疲,伏睡廊下。女独坐,块然无侣,中心愤恚,颇难自堪。思欲遁归,而夜色微茫,不忆道路。辗 ,转无以自主,因起而觇之。裁近其窗,则断云零雨之声,隐约可闻。又,听之,闻良人与己素常猥亵之状,尽情倾吐。女至此,手颤心摇,殆不可遏,念不如出门窜沟壑以死。愤然方行,忽见弟三郎乘马而至,遽便下问, ,女具以告。三郎大怒,立与姊回,直入其家,则室门扃闭,枕上之语犹,喁喁也。三郎举巨石如斗,抛击窗棂,三五碎断。内大呼曰:“郎君脑破矣!奈怀!”女闻之,愕然,大哭,谓弟曰:“我不谋与汝杀郎君, ,今且若何?”三郎撑目曰:“汝呜呜促我来;甫能消此胸中恶,又护男儿、怨弟兄,我不贯与婢子供指使!”返身欲去,女牵衣曰:“汝不携我去,将何之?”三郎挥姊仆地,脱体而去。女顿惊寤,始知其梦。
越日,士人果归,乘白骡。女异之而未言。士人是夜亦梦,所见所遭,,述之悉符,互相骇怪。既而三郎闻姊夫远归,亦来省问。语次,谓士人曰:“昨宵梦君归,今果然,亦大异。”士人笑曰:“幸不为巨石所毙。”三郎愕然问故,士以梦告。三郎大异之。盖是夜,三郎亦梦遇姊泣诉,愤激投石也。三梦相符,但不知丽人何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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