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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居易

右,臣伏闻向外传说云,裴均前月二十六日于银台进奉前件银器。虽未审知虚实,然而物议喧然,既有所闻,不敢不奏。伏以陛下昨因时旱,念及疲人,特降德音,停罢进奉。天意如感,雨泽应期,巷舞途歌,咸呼万岁。伏自德音降后,天下禺望遵行,未经旬月之间,裴均便先进银器。诚有此事,深损圣德。臣或虑有人云,裴均所进银器,发在德音之前,遂劝圣恩不妨受纳。以臣所见,事固不然。臣闻众议皆云,裴均性本贪残,动多邪巧,每假进奉,广有诛求。料其深心,不愿停罢,必恐即日修表,倍程进来,欲试朝廷,尝其可否。何者?前月三日降德音,准诸道进奏院报事例,不过四五日,即裴均合知,至二十六日进物方到,以此详察,足见奸情。今若便容,果落邪计。况一处如此,则远近皆知,臣恐诸道依前,从此不守法度。则是陛下明降制旨,又自弃之,何以制驭四方,何以取信天下?臣反复思虑,深为陛下惜之。伏准德音节文,除四节及旨条外,有违越进奉者,其物送纳左藏库,仍委御史台具名闻奏。若此事果实,则御史台必准制弹奏,谏官必谏,宰相必论,天下知之,何裨圣政?以臣所见,伏望明宣云:“裴均所进银器,虽在德音之前,恐四方不知,宜送左藏库收纳。”如此则海内悦服,天下欢心。事出宸衷,美归圣德,莹钼至御史谏官奏论之,然后有处寘。在于事体,深以为宜,伏愿圣心速赐裁断。谨具奏闻,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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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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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居易

今年和籴折籴利害事宜。
右,臣含伏见有司以今年丰熟,请令畿内及诸处和籴,令收钱谷,以利农人。以臣所观,有害无利。何者?凡曰和籴者,官出钱,人出谷,两和商量,然后交易也。比来和籴,事有不然,但令府县散配户人,促立程限,严加征催,苟有稽迟,则被追捉,迫蹙鞭挞,甚于税赋,号为和籴,其实害人。傥依前而行,臣故曰有害无利也。今若有司出钱,开场自籴,比于时价,稍有优饶,利之诱人,人必情愿。且本请和籴,只图利人,人若有利,自然愿来。利害之间,可以此辨。今若除前之弊,行此之便,是真得和籴利人之道也。二端取舍,伏惟圣旨裁之。必不得已,则不如折籴。折籴者,折青苗税钱,使纳斛斗,免令贱粜,别纳见钱。在于农人,亦甚为利。况度支比来所支和籴价钱,多是杂色匹段,百姓又须转卖,然后将纳税钱。至于给付不免侵偷,货易不免折损,所失过本,其弊可知。今若量折税钱,使纳斛斗,既无贱粜麦粟之费,又无转卖匹段之劳,利归于人,美归于上,则折籴之便,岂不昭然。由是而论,则配户不如开场,和籴不如折籴,亦甚明矣。臣久处村闾,曾为和籴之户,亲被迫蹙,实不堪命。臣近为畿尉,曾领和籴之司,亲自鞭挞,所不忍睹。臣顷者常欲疏此人病,闻于天聪,疏远贱微,无由上达。今幸擢居禁职,列在谏官,苟有他闻,犹合陈献,况备谙此事,深知此弊,臣若缄默,隐而不言,不惟上孤圣恩,实亦内负夙愿。犹虑愚诚不至,圣鉴未回,即望试令左右可亲信者一人,潜问乡村百姓,和籴之与折籴,孰利而孰害乎,则知臣言不敢苟耳。或虑陛下以敕命已下,难于改移,以臣所见,事又不然。夫圣人之举事也,唯务便人,唯求利物,若损益相半,则不必迁移,若利害相悬,则事须追改,不独于此,其他亦然。伏望宸衷,审赐详察。谨具奏闻,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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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居易

于頔裴均欲入朝事宜。
右,臣闻诸道路,皆云于頔、裴均累有进奉,并请入朝,伏闻圣恩已似允许。臣侧听时议,内酌事情,为陛下谋,恐非稳便,昼夜思虑,不敢不言。伏见贞元以来,天下节将,握兵守土,少肯入朝。自陛下刑服三凶,威加四海,是得诸道节度使三二年来朝廷,追则追,替则替,奔走道路,惧承命之不暇。斯则圣德皇威,大被于四方矣。夫谋宜可久,事贵得中,当难制之时,则贵欲令其朝觐,及可制之日,则不必使之尽来。何则?安众心,收众望,在调驭之得其宜也。臣伏见近日节度使,或替或追,稍似烦数,今又许于頔等入奏,或虑便留在朝。臣细思之,有三不可。
何者?窃见外使入奏,不问贤愚,皆欲仰希圣恩,傍结权贵。上须进奉,下须人事,莫不减削军府,割剥疲人,每一入朝,甚于两税。又闻于頔、裴均等数有进奉,若又许来,荆襄之人,必重困于剥削矣。夺军府疲人之不足,奉君上权贵之有馀,伏料圣心知之,深所不忍。此不可一也。臣又窃闻时议云,近日诸道节度使,或以进奉希旨,或以货贿藩身,谓恩泽可图,谓权位可取,以入觐为请,以恋阙为名,须来即来,须住即住,要重位即得重位,要大权即得大权,进退周旋,无求不得,天下节度使尽萌此心。不审圣聪闻此议否?今于頔等以入觐为请,若又许之,岂非须来即来乎?既来必以恋阙为名,若又许之,岂非须住即住乎?则重位自然合加,况必求之乎?大权不得不与,况必图之乎?重位大权,人谁不爱,于頔既得,则茂昭求之。臣闻茂昭又欲入朝,已谋行计。茂昭亦宰相也,亦国亲也。若引于頔为例,独不可乎?若尽与之,则陛下重位大权,是以人情假人也,授之可乎?若独与彼不与此,则忿争怨望之端,自此而作。今幸门已开矣,速杜之,又令于頔等开之,臣必恐圣心有时而悔矣。其不可二也。臣又窃见自古及今,君臣之际,权太重则下不得所,势太逼则上不甚安。今于頔任兼将相,来则总朝廷之权,家通国亲,入则连戚里之势。势亲则疏者不敢谏,权重则群下不敢言。臣虑于頔未来之间,内外迎附之者,其势已赫赫炎炎矣,况其已来乎?臣恐于頔未到之间,内外合言者,已不敢言矣,况其已到乎?脱或至此,陛下有术以制驭之耶?若用术制之,不如不制之安也。若又无术,将如之何?且于頔身是大臣,子为驸马,性灵事迹,陛下素谙。一朝到来,权兼内外,若绳以规制,则必失君臣之心,若纵其作为,则必败朝廷之度,进退思虑,恐贻圣忧。其不可三也。
凡此三不可,事实不细,伏乞圣览,再三思之。今臣所言,皆君臣之密机,安危之大计,伏望秘藏此状,不令左右得知。况臣以疏议亲,以贱论贵,语无方便,动有悔尢,言出身危,非不知耳。但以职居近密,身被恩荣,苟有闻知,即合陈露。傥言而得罪,亦臣所甘心;若默而负恩,则臣所不忍。伏希圣鉴俯察愚诚。谨具奏闻,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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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居易

近日内外官除改及制科人等事宜。
右,臣伏见内外官近日除改,人心甚警,远近之情,不无忧惧,喧喧道路,异口同音。皆云制举人牛僧孺等三人以直言时事,恩奖登科,被落第人怨谤加诬,惑乱中外,谓为诳妄,斥而逐之,故并出为关外官;杨于陵以考策敢收直言者,故出为广府节度;韦贯之同所坐,故出为果州刺史;裴垍以覆策又不退直言者,故免内职除户部侍郎;王涯同所坐,出为虢州司马;卢坦以数举事为人所恶,因其弹奏小误,得以为名,故黜为左庶子;王播同之,亦停知杂。
臣伏以裴垍、王涯、卢坦、韦贯之等,皆公忠正直,内外咸知,所宜授以要权,致之近地。故比来众情私相谓曰:“此数人者,皆人之望也。若数人进,则必君子之道长;若数人退,则必小人之道行。欲卜时事之否臧,在数人之进退也。”则数人者,自陛下嗣位以来,并蒙奖用,或任之耳目,或委以腹心,天下人情,日望致理。今忽一旦悉疏弃之,或降于散班,或斥于远郡,设令有过,犹可优容,况且无瑕,岂宜黜退?所以前月以来,上自朝廷,下至衢路,众心汹汹,惊惧不安,直道者疚心,直言者杜口。不审陛下得知之否?凡此除改,传者纷然,皆云裴垍等不能委曲顺时,或以正直忤物,为人之所媒孽,本非圣意罪之。不审陛下得闻之否?臣未知此说虚实,但献所闻。所闻皆虚,陛下得不明辩之乎?所闻皆实,陛下得不深虑之乎?虚之与实,皆恐陛下要知,臣若不言,谁当言者?臣今言出身戮,亦所甘心,何者?臣之命至轻,朝廷之事至大故也。
臣又闻君圣则臣忠,上明则下直。故尧之圣也,天下已太平矣,尚求诽谤,以广聪明;汉文之明也,海内已理矣,贾谊犹比之倒悬,可为痛哭。二君皆容纳之,所以得称圣明也。今陛下明下诏令,征求直言,反以为罪,此臣所以未喻也。陛下视今日之理,何如尧与汉文之时乎?若以为及之,则诽谤、痛哭,尚合容而纳之,况征之直言,索之极谏乎?若以为未及,则僧孺等之言,固宜然也,陛下纵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此臣所以为陛下流涕而痛惜也。德宗皇帝初即位年,亦征天下直言极谏之士,亲自临试,问以天旱。穆质对以两汉故事,三公当免,卜式著议,宏羊可烹。此皆指言当时在权位而有恩宠者。德宗深嘉之,自第四等拔为第三等,自畿尉擢为左补阙,书之国史,以示子孙。今僧孺等对策之中,切直指陈之言,亦未过于穆质,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承耿光之道也。书诸史策,后嗣何观焉?陛下得不再三省之乎?
臣昨在院与裴垍、王涯等覆策之时,日奉宣令臣等精意考覆。臣上不敢负恩,下不忍负心,唯秉至公,以为取舍,虽有仇怨不敢弃之,虽有亲故不敢避之,唯求直言以副圣意。故皇甫湜甫虽是王涯外甥,以其言直合取,涯亦不敢以私嫌自避,当时有状,具以陈奏。不意群心嗷嗷,构成祸端。圣心以此察之,则或可悟矣。傥陛下察臣肝胆,知臣精诚,以臣此言可以听采,则乞俯回圣览,特示宽恩,僧孺等准往例与官,裴垍等依旧职奖用,使内外人意,欢然再安。若以臣此言理非允当,以臣覆策事涉乖宜,则臣等见在四人,亦宜各加黜责,岂可六人同事,唯罪两人?虽圣造优容,且过朝夕,在臣民惧惕,岂可苟安,敢不自陈,以待罪戾?臣今职为学士,官是拾遗,日草诏书,月请练纸,臣若默默,惜身不言,岂惟上孤圣恩,实亦下负人道。所以密缄手疏,潜吐血诚,苟合天心,虽死无恨。无任忧惧激切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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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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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行简

夫性命者,人之本;嗜欲者,人之利。本存利资,莫甚乎衣食。〔衣食〕既足,莫远乎欢娱。〔欢娱〕至精,极乎夫妇之道,合乎男女之情。情所知,莫甚交接〈交接者,夫妇行阴阳之道〉。其馀官爵功名,实人情之衰也。夫造构已为群伦之肇、造化之端。天地交接而覆载均,男女交接而阴阳顺,故仲尼称婚姻之大,诗人著《螽斯》之篇。考本寻根,不离此也。遂想男女之志,形貌研嗤之类。缘情立仪,因象取意,隐伪变机,无不尽有。难字异名,并随音注,始自童之岁,卒乎人事之终。虽则猥谈,理标佳境。具人之所乐,莫乐于此,所以名《大乐赋》。至于理俗音号,辄无隐讳焉。唯迎笑于一时,惟雅俗之共赏,赋曰:
玄化初辟,洪炉耀奇,铄劲成雄,熔柔制雌。
铸男女之两体,范阴阳之二仪。
观其男之性,既禀刚而立矩;
女之质,亦叶顺而成规。
夫怀抱之时,总角之始;蛹带朱囊,花含玉蕊。
忽皮开而头露【原注:男也】,俄肉俹而突起【原注:女也】;
时迁岁改,生戢戢之乌毛【原注:男也】;
日往月来,流涓涓之红水【原注:女也】。
既而男已羁冠,女当笄年,
温柔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
英威灿烂,绮态婵娟;素手雪净,粉颈花团。
观昂藏之才,已知挺秀;
见窈窕之质,渐觉呈妍。
草木芳丽,云水容裔;嫩叶絮花,香风绕砌。
燕接翼想於男,分寸心为万计。
然乃求吉士,问良媒。
初六礼以盈止,复百两而爰来。
既纳征于两姓,聘交礼于同杯。
于是青春之夜,红炜之下,
冠缨之除,花鬓将卸。
思心静默,有殊鹦鹉之言;
柔情暗通,是念凤凰之卦。
乃出朱雀,揽红裈,抬素足,抚玉臀。
女握男茎,而女心忒忒,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
方以津液涂抹,上下揩擦。
含情仰受,缝微绽而不知;
用力前冲,茎突入而如割。
观其童开点点,精漏汪汪。六带用拭,承筐侍将。
然乃成于夫妇,所谓合乎阴阳。
从兹一度,永无闭固。
或高楼月夜,或闲窗早暮;
读素女之经,看隐侧之铺。立障圆施,倚枕横布。
美人乃脱罗裙,解绣袴,颊似花团,腰如束素。
睛婉转以潜舒,〈姣〉眼低迷而下顾;
初变体而拍搦,后从头而〔扌勃〕㨞。
或掀脚而过肩,或宣裙而至肚。
然更鸣口嗍舌,碜勒高抬。
玉茎振怒而头举【原注:男也】,
金沟颤慑而唇开【原注:女也】。
屹若孤峰,似嵯峨之挞坎;
湛如幽谷,动趑趑之鸡台。
于是精液流澌,淫水洋溢。
女伏枕而支腰,男据床而峻膝。
玉茎乃上下来去,左右揩挃。
阳锋直入,邂逅过于琴弦;
阴干邪冲,参差磨於谷实。
【原注:《交接经》云:男阴头锋亦曰"阴干"。又《素女经》:女人阴深一寸曰琴弦,五寸曰谷实,过谷实则死也】
莫不上挑下剌,侧拗旁揩。
臀摇似振,〔尸+盖〕入如埋。
暖焞焞,滑深深,
或急抽,或慢硉。
浅插如婴儿含乳,深刺似冻蛇入窟。
扇簸而和核欲吞,冲击而连根尽没。
乍浅乍深,再浮再沉。
舌入其口,〔尸+盖〕刺其心,
湿澾澾,呜拶拶,或即据,或其捺。
或久浸而淹留,或急抽而滑脱。
方以帛子干拭,再内其中。
袋阑单而乱摆,茎逼塞而深攻。
纵嘤嘤之声,每闻气促;
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
然更纵枕上之淫,用房中之术,
行九浅而一深,待十侯而方毕。
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顾而看出看入。
女乃色变声颤,钗垂髻乱。
漫眼而横波入鬓,梳低而半月临眉。
男亦弥茫两目,摊垂四肢,
精透子宫之内,津流丹穴之池
【原注:《洞玄子》曰:女人阴孔为丹穴池也】。
於是玉茎以退,金沟未盖,气力分张,形神散溃。
顝精尚湿,旁粘昼袋之间;
〔尸扁〕汁犹多,流下尻门之外。
侍女乃进罗帛、具香汤,洗拭阴畔,整顿裈裆。
开花箱而换服,揽宝镜而重妆。
方乃正朱履,下银床,含娇调笑,接抚徜徉。
当此时之可戏,实同穴之难忘。
更有婉娩姝姬,轻盈爱妾,
细眼长眉,啼妆笑脸。
皓齿皎牡丹之唇,珠耳映芙蓉之颊。
行步盘跚,言辞宛惬。
梳高髻之危峨,曳长裙之辉烨。
身轻若舞,向月里之琼枝;
声妙能歌,碎云间之玉叶。
回眸瀚黑,发凤藻之夸花;
含喜舌衔,驻龙媒之蹀躞。
乃於明窗之下,白昼迁延,
裙裈尽脱,花钿皆弃。
且抚拍以抱坐,渐瞢顿而放眠。
含奶嗍舌,抬腰束膝。
龙宛转,蚕缠绵,眼瞢瞪,足蹁跹。
鹰视须深,乃掀脚而细观;
鹘床陡窄,方侧卧而斜穿。
上下扪摸,纵横把握;姐姐哥哥,交相惹诺。
或逼向尻,或含口嗍。
既临床而伏挥,又骑肚而倒戳。
是时也,徐妃核袋而羞为,夏姬掩〔尸+朱〕而耻作。
则有映昳素体,回转轻身,回精禁液,吸气咽津。
是学道之全性,图保寿以延神。
若乃夫少妻嫩,夫顺妻谦,
节候则天和日暖【原注:春也】,闺阁亦绣户朱帘。
莺转林而相对,燕接翼于相兼。罗幌朝卷,炉香暮添。
佯嗟偃蹇,忍思腌醶。
枕上交头,含朱唇之诧诧;
花间接步,握素手之纤纤。
其夏也,广院深房,红帏翠帐。
笼日影於窗前,透花光於簟上。
苕苕水柳,摇翠影於莲池;
袅袅亭葵,散花光于画幛。
莫不适意过多,窈窕婆娑,含情体动,逍遥姿纵。
妆薄衣轻,笑迎欢送。
执纨扇而共摇,折花枝而对弄。
步砌香阶,登筵乐动。
俱浴漻澥,似池沼之鸳鸯;
共寝匡床,如绣阁之鸾凤。
其秋也,玉簟尤展,朱衾半熏,
庭槐疏而叶落,池荷茂而花纷。
收团扇而闭日,掩芳帐而垂云。
弦调凤曲,锦织鸳纹。
透帘光而皎晶,散香气之氤氲。
此时也,夫怜妇爱。不若奉倩於文君。
其冬也,则暖室香闺,共会共携。
披鸳鸯兮帏张翡翠,枕珊瑚兮镜似玻璃。
铺毡毯而雪敛,展绣被而花低。
熏香则雕檀素象,插梳则镂掌红犀。
萦凤带之花裙,点翠色之雪篦。
绿酒同倾,有春光之灼灼;
红炉压膝,无寒色之凄凄。
颜如半笑,眉似含啼。
娇柔口之婉娩,翠姣眼之迷低。
在一座之徘徊,何惭往燕?
当重衾之缱绻,惟恨鸣鸡。
此夫妇四时之乐也,似桃李之成蹊。
至若夫妇俱老,阴阳枯槁,
〔尸扁〕空皮而赢耷,
〔尸+盖〕无力而髝躁。
尚犹纵快於心,不虑泄精於脑。
信房中之至精,实人间之好妙。
若乃皇帝下南面,归西殿,
绿服引前,香风后扇。妓女娇迎,宫官拜见。
新声欲奏,梨园之乐来庭;
美果初尝,上林之珍入贡。
于是阉童严卫,女奴进膳,昭仪起歌,婕妤侍宴。
成贵妃於梦龙,幸皇后于飞燕。
然乃起鸾帐而选银环,登龙媒而御花颜。
漫眼星转,羞眉月弯。
侍女前扶后助,娇容左倚右攀。
献素臀之宛宛,内玉茎而闲闲。
三刺两抽,纵武皇之情欲;
上迎下接,散天子之髻鬟。
乘羊车於宫里,插竹枝於户前。
然乃夜御之时,则九女一朝;
月满之数,则正后两宵。
此乃国典修之法,在女史彤管所标。
今则南内西宫,三千其数,
逞容者俱来,争宠者相妒。
矧夫万人之驱,奉此一人之故。
嗟呼!
在室未婚,殊乡异客,
是事乖违,时多屈厄。
宿旅馆而鳏情不寐,处闲房而同心有隔。
看乘中之花貌,每恳交欢;
睹马上之玉颜,常思匹偶。
羡委情於庭蔽,愿掷果於春陌。
念刚肠之欲断,往往颠狂;
觉精神之散飞,看看瘦瘠。
是即睡食俱废,行止无操,
梦中独见,暗处相招。
信息稠於百度,顾盼希於一朝。
想美质,念纤腰,有时暗合,魄散魂消。
如女绝色乾贞,恼人肠断。
虽同居而会面,且殊门而异馆。
候其深夜天长,闲庭月满,
潜来偷窃,焉知畏惮?
实此夜之危危,重当时之怛怛。
尨也不吠,乃深隐而无声;
【原注:男淫急偷女也。尨,狗也】
女也不惊,或仰眠而露〔尸扁〕。
于时入户兢兢,临床款款。
精在阳锋之上,滴滴如流;
指刺阴缝之间,暾暾似暖。
莫不心忒忒,意惶惶。
轻抬素足,款揭裈裆。
抚拍胸前,虚转身如睡觉;
摩挲腿上,恐神骇而惊忙。
定知处所,安盖相当。
未嫁者失声如惊起,已嫁者佯睡而不妨,
有婿者诈嗔而受敌,不同者违拒而改常。
或有得便而不绝,或有因此而受殃。
斯皆花色之问难,岂人事之可量。
或有因事而遇,不施床铺;
或墙畔草边,乱花深处。
只恐人知,乌论礼度!
或铺裙而藉草,或伏地而倚柱。
心胆惊飞,精神恐惧。
当惶遽之一回,胜安床上百度。
更有久阙房事,常嗟独自。
不逢花艳之娘,乃遇人家之婢。
一言一笑,因兹而有意〈好意〉【叶注:此二句有脱误】。
身衣绮罗,头簪翡翠,
或鸦角青衫,或云鬓绣帔。
或十六十七,或十三十四。
笑足娇姿,言多巧智,
貌若青衣之俦,艺比绿珠之类。
摩挲乳肚,滑腻理之肥浓;
掀起衣裳,散氛氲之香气。
共此婢之交欢,实娘子之无异。
故郭璞设计而苦求,阮籍走赴而无愧。
更有恶者,丑黑短肥,臀高而欹。
或口大而甑锜,或鼻曲如累垂。
髻不梳而散乱,衣不敛而离披。
或即惊天之笑,吐棒地之词。
唤嫫母为美妪,呼敦洽为妖姬。
遭宿瘤骂,被无盐欺。
梁鸿妻见之极哂,许允妇遇之而嗤。
效颦则人言精魅,倚门则鬼号钟馗。
艰难相遇,勉强为之。
醋气时闻,每念糟糠之妇;
荒淫不择,岂思〈同于〉枕席之姬。
此乃是旷绝之大急也,非厌饫之所宜。
更有金地名贤,祗园幼女【原注:即师姑也】。
各恨孤居,常思〈於〉同处。口虽不言,心常暗许。
或是桑间大夫,鼎族名儒,
求净舍俗【原注:大僧也】,髡发剃须,
汉语胡貌,身长〔尸+盖〕粗。
思心不触于佛法,手持岂忌乎念珠【原注:女也】?
或年光盛小,闲情窈窕。不长不短,唯端唯妙。
慢眼以菩萨争妍,嫩脸与桃花共笑。
圆圆翠顶,娈臣断袖於帝室,
【叶注:此二句当有脱误,娈臣句当属下男色一段】
然有连璧之貌,映珠之年,爱其娇小,或异愖怜。
三交六入之时,尔或搜获,百脉四肢之内,汝实通室。
不然,则何似於陵阳君指花于君侧,弥子瑕分桃於主前。
汉高祖幸於籍孺,孝武帝宠於韩嫣。
故惠帝侍臣冠鵕鸃、戴貂蝉,
傅脂粉於灵幄,曳罗带於花筵。
岂女体之足厌,是人情之相沿。
更有山村之人,形容丑恶。
男则峻屹凌兢,女则兜㲣醵削。
面曲如匙,颈长似杓,
眉毛乃逼侧如阴森,精神则瞢瞪而
日日系腰,年年赤脚,
縎□□以为□,倡□歌以为乐。
攀花摘叶,比翟父以开怀,
……

注:剩余段落已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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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行简

  汧国夫人李娃,长安之倡女也。节行瑰奇,有足称者。故监察御史白行简为传述。
  天宝中,有常州刺史荥阳公者,略其名氏,不书,时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深为时辈推伏。其父爱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
  应乡赋秀才举,将行,乃盛其服玩车马之饰,计其京师薪储之费。谓之曰:“吾观尔之才,当一战而霸。今备二载之用,且丰尔之给,将为其志也。”生亦自负,视上第如指掌。自毗陵发,月馀抵长安,居于布政里。
  尝游东市还,自平康东门入,将访友于西南。至鸣珂曲,见一宅,门庭不甚广,而室宇严邃,阖一扉,有娃方凭一双髻青衣立,妖姿要妙,绝代未有。生忽见之,不觉停骖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诈坠鞭于地,候其从者敕取之,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辞而去。
  生自尔意若有失,乃密征其友游长安之熟者,以讯之。友曰:“此狭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对曰:“李氏颇赡,前与通之者多贵戚豪族,所得甚广,非累百万,不能动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
  他日,乃洁其衣服,盛宾从,而住扣其门,俄有侍儿启扃。生曰:“此谁之第耶?”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曰:“前时遗策郎也!”娃大悦曰:“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生闻之私喜。乃引至萧墙间,见一姥垂白上偻,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词曰:“闻兹地有隙院,愿税以居信乎?”姥曰:“惧其浅陋湫隘,不足以辱长者所处,敢言直耶?”延生于迟宾之馆,馆宇甚丽。与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娇小,技艺薄劣,欣见宾客,愿将见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举步艳冶。生遽惊起,莫敢仰视。与之拜毕,叙寒燠,触类妍媚目所未睹。复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洁。
  久之,日暮,鼓声四动。姥访其居远近,生绐之曰:“在延平门外数里。”冀其远而见留也。姥曰:“鼓已发矣,当速归,无犯禁。”生曰:“幸接欢笑,不知日之云夕,道里辽阔,城内又无亲戚,将若之何?”娃曰:“不见责僻陋,方将居之,宿何害焉。”生数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双缣,请以备一宵之馔。娃笑而止之曰:“宾主之仪,且不然也。今夕之费,愿以贫窭之家,随其粗粝以进之。其馀以俟他辰。”固辞,终不许。
  俄徙坐西堂,帷幕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乃张烛进馔,品味甚盛。彻馔,母起。生娃谈话方切,诙谐调笑,无所不至。生曰:“前偶过卿门,遇卿适在屏间。厥后心常勤念,虽寝与食,未尝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来,非直求居而已。愿偿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终,姥至,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荐君子之枕席!”生遂下阶,拜而谢之曰:“愿以己为厮养。”姥遂目之为“郎”,饮酣而散。
  及旦,尽从其囊橐,因家于李之第。自是生屏迹戢身,不复与亲知相闻,日会倡优侪类,狎戏游宴。囊中尽空,乃鬻骏乘,及其家童。岁馀,资财仆马荡然。迩来姥意渐怠,娃情弥笃。
  他日,娃谓生曰:“与郎相知一年,尚无孕嗣。常闻竹林神者,报应如响,将致荐酹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计,大喜。乃质衣于肆,以备牢醴,与同谒祠宇而祷祝焉。信宿而返。策驴而后至里北门,娃谓生曰:“此东转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将憩而觐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见一车门。窥其际,甚弘敞。其青衣自车后止之曰:“至矣。”生下,适有一人出访曰:“谁?”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妪至,年可四十馀,与生相迎,曰:“吾甥来否?”娃下车,妪逆访之曰:“何久疏绝?”相视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见,遂皆入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葱蒨,池榭幽绝。生谓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语对。俄献茶果,甚珍奇。食顷,有一人控大宛,汗流驰至,曰:“姥遇暴疾颇甚,殆不识人,宜速归。”娃谓姨曰:“方寸乱矣,某骑而前去,当令返乘,便与郎偕来。”生拟随之,其姨与侍儿偶语,以手挥之,令生止于户外,曰:“姥且殁矣,当与某议丧事以济其急,奈何遽相随而去。”乃止,共计其凶仪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无复命,何也?郎骤往觇之,某当继至。”生遂往,至旧宅,门扃钥甚密,以泥缄之。生大骇,诘其邻人。邻人曰:“李本税此而居,约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征徙何处?曰:“不详其所。”生将驰赴宣阳,以诘其姨,日已晚矣,计程不能达。乃弛其装服,质馔而食,赁榻而寝,生恚怒方甚,自昏达旦,目不交睫。质明,乃策蹇而去。既至,连扣其扉,食顷无人应。生大呼数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访之:“姨氏在乎?”曰:“无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访其谁氏之第,曰:“此崔尚书宅。昨者有一人税此院,云迟中表之远至者,未暮去矣。”
  生惶惑发狂,罔知所措,因返访布政旧邸。邸主哀而进膳。生怨懑,绝食三日,遘疾甚笃,旬馀愈甚,邸主惧其不起,徙之于凶肆之中,绵缀移时,合肆之人共伤叹而互饲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执穗帷,获其直以自给。累月,渐复壮,每听其哀歌,自叹不及逝者,辄呜咽流涕不能自止。归则效之。生,聪敏者也,无何,曲尽其妙,虽长安无有伦比。
  初,二肆之佣凶器者,互争胜负。其东肆车辇皆奇丽,殆不敌,惟哀挽劣焉。其东肆长知生妙绝,乃醵钱二万索顾焉。其党耆旧,共较其所能者,阴教生新声,而相赞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长相谓曰:“我欲各阅所佣之器于天门街,以较优劣,不胜者罚直五万,以备酒馔之用,可乎?”二肆许诺。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证,然后阅之。士女大和会,聚至数万。于是里胥告于贼曹,贼曹闻于京尹,四方之士,尽赴趋焉,巷无居人。
  自旦阅之,及亭午,历举辇舆威仪之具,西肆皆不胜,师有惭色。乃置层榻于南隅,有长髯者拥铎而进,翊卫数人,于是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恃其夙胜,顾眄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之,自以为独步一时,不可得而屈也。有顷,东肆长于北隅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乃歌〈薤露〉之章,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歔欷掩泣。西肆长为众所诮,益惭耻,密置所输之直于前,乃潜遁焉。四座愕眙,莫之测也。
  先是,天子方下诏,俾外方之牧岁一致阙下,谓之入计。时也适遇生之父在京师,与同列者易服章窃往观焉。有老竖,即生乳母婿也,见生之举措辞气,将认之而未敢,乃泣然流涕。生父惊而诘之,因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财为盗所害,奚至是耶?”言讫,亦泣。及归,竖间驰往,访于同党曰:“向歌者谁,若斯之妙欤?”皆曰:“某氏之子。”征其名,且易之矣。竖凛然大惊;徐往,迫而察之。生见竖色动,回翔将匿于众中。竖遂持其袂曰:“岂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载以归。至其室,父责之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何施面目,复相见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园东,去其衣服。以马鞭鞭之数百。生不胜其苦而毙,父弃之而去。
  其师命相狎昵者阴随之,归告同党,共加伤叹。令二人赍苇席瘗焉。至,则心下微温。举之,良久,气稍通,因共荷而归,以苇筒灌勺饮,经宿乃活。月馀,手足不能自举。其楚挞之处皆溃烂,秽甚。同辈患之,一夕,弃于道周。行路咸伤之,往往投其馀食,得以充肠。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结,褴褛如悬鹑。持一破瓯,巡于闾里,以乞食为事。自秋徂冬,夜入于粪壤窟室,昼则周游廛肆。
  一旦大雪,生为冻馁所驱,冒雪而出,乞食之声甚苦;闻见者莫不凄恻。时雪方甚,人家外户多不发。至安邑东门,循理垣北转第七八,有一门独启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连声疾呼;饥冻之甚,音响凄切,所不忍听。娃自阁中闻之,谓侍儿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连步而出,见生枯瘠疥厉,殆非人状。娃意感焉,乃谓曰:“岂非某郎也?”生愤懑绝倒,口不能言,颔头而已。娃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绝而复苏。姥大骇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当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敛容却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当昔驱高车,持金装,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荡尽。且互设诡计,舍而逐之,殆非人。令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绝,杀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某也。生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其本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无自贻其殃也。某为姥子,迨今有二十岁矣。计其赀,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馀,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别卜所诣。所诣非遥,晨昏得以温凊,某愿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夺,因许之。给姥之馀,有百金。北隅因五家税一隙院。乃与生沐浴,易其衣服;为汤粥,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旬馀,方荐水陆之馔。头巾履袜,皆取珍异者衣之。未数月,肌肤稍腴。卒岁,平愈如初。
  异时,娃谓生曰:“体已康矣,志已壮矣。渊思寂虑,默想曩昔之艺业,可温习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车出游,生骑而从。至旗亭南偏门鬻坟典之肆,令生拣而市之,计费百金,尽载以归。因令生斥弃百虑以志学,俾夜作昼,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谕之作诗赋。二岁而业大就,海内文籍,莫不该览。生谓娃曰:“可策名试艺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战。”更一年,曰:“可行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声振礼闱。虽前辈见其文,罔不敛衽敬羡,愿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获擢一科第,则自谓可以取中朝之显职,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秽迹鄙,不侔于他士。当砻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连衡多士,争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声价弥甚。其年,遇大比,诏征四方之隽,生应直言极谏科,策名第一,授成都府参军。三事以降,皆其友也。
  将之官,娃谓生曰:“今之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老姥。君当结媛鼎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渎也。勉思自爱,某从此去矣。”生泣曰:“子若弃我,当自刭以就死。”娃固辞不从,生勤请弥恳。娃曰:“送子涉江至于剑门,当令我回。”生许诺。
  月馀,至剑门。未及发而除书至,生父由常州诏入,拜为成都尹,兼剑南采访吏。浃辰,父到。生因投刺,谒于邮亭。父不敢认,见其祖父官讳,方大惊,命登阶,抚背恸哭。移时,曰:“吾与尔父子如初。”因诘其由,具陈其本末。大奇之,诘娃安在。曰:“送某至此,当令复还。”父曰:“不可。”翌日命驾,与生先之成都,留娃于剑门,筑别馆以处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备六礼以迎之,遂如秦晋之偶。
  娃既备礼,岁时伏腊,妇道甚修,治家严整,极为亲所眷。向数岁,生父母偕殁,持孝甚至,有灵芝产于倚庐;一穗三秀,本道上闻:又有白燕数十,巢其层甍;天子异之,宠其加等。终制,累迁清显之任;十年间,至数郡。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裨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
  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此,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为之叹息哉!予伯祖尝牧晋州,转户部,为水陆运使,三任皆与生为代,故谙详其事。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时乙亥岁秋八月,太原白行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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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行简

长安西市帛肆,有贩粥求利而为之平者,姓张不得名,家富于财,居光德里。其女国色也,尝因昼寝,梦至一处,朱门大户,棨戟森然。由而入,望其中堂,如欲燕集张乐之为。左右廊皆施帏幄,有紫衣吏引张氏于西廊幕,见少女如张等辈十许人,皆花容绰约,钗钿照耀。既至,吏促张装饰,诸女迭助之理泽傅粉。有顷,自外传呼侍郎来。竞隙间窥之,见一紫绶大官。张氏之兄尝为其小吏,识之,乃言曰:“吏部沈公也。”俄更呼曰:“尚书来。”又有识者,并帅王公也。逡巡复连呼曰某来某来,皆郎官以上。六七个坐定,前紫衣吏曰:“可出矣。”群女旋进,金石丝竹,铿鍧震响。中署酒酣,并州见张也而视之,尤属意,谓之曰:“汝能习何技?”对曰:“未尝学声音。”使与之琴,辞不能,曰:“第操之。”乃抚之而成曲,予之筝亦然,琵琶亦然,皆平生所不习也。王公曰:“可矣。”因命采笺为诗一绝以与之,张受之,置之衣中。王公曰:“恐汝或遗,今乃口授。”吟:“还梳闹埽学宫妆,独立闲亭纳夜凉。手把玉簪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张曰:“且归辞父母,异日复来。”忽惊啼而寤,手扪衣带曰:“尚书遗诗矣。”索笔录之。问其故,泣对所梦,且曰:“殆将死乎?”母怒曰:“汝乍魇尔,何以为嬖,乃出不祥言如是。”因卧病累日,外视有持酒肴者,又有将食来者,女曰:“且须膏沐澡瀹。”母听。良久,靘妆盛饰而至。食毕,乃遍拜父母及坐客,曰:“时不留,某今往矣。”因援衾而寝。父母环伺之,俄尔遂绝。时会昌二年六月十五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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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 白行简

人之梦,异于常者有之:或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
天后时,刘幽求为朝邑丞。尝奉使,夜归。未及家十余里,适有佛堂院,路出其侧。闻寺中歌笑欢洽。寺垣短缺,尽得睹其中。刘俯身窥之,见十数人,儿女杂坐,罗列盘馔,环绕之而共食。见其妻在坐中语笑。刘初愕然,不测其故久之。且思其不当至此,复不能舍之。又熟视容止言笑,无异。将就察之,寺门闭不得入。刘掷瓦击之,中其罍洗,破迸走散,因忽不见。刘逾垣直入,与从者同视,殿序皆无人,寺扃如故,刘讶益甚,遂驰归。比至其家,妻方寝。闻刘至,乃叙寒暄讫,妻笑曰:“向梦中与数十人游一寺,皆不相识,会食于殿庭。有人自外以瓦砾投之,杯盘狼籍,因而遂觉。”刘亦具陈其见。盖所谓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也。
元和四年,河南元微之为监察御史,奉使剑外。去逾旬,予与仲兄乐天,陇西李杓直同游曲江。诣慈恩佛舍,遍历僧院,淹留移时。日已晚,同诣杓直修行里第,命酒对酬,甚欢畅。兄停杯久之,曰:“微之当达梁矣。”命题一篇于屋壁。其词曰:“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实二十一日也。十许日,会梁州使适至,获微之书一函,后寄《纪梦诗》一篇,其词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日月与游寺题诗日月率同,盖所谓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矣。
贞元中扶风窦质与京兆韦旬同自毫入秦,宿潼关逆旅—。窦梦至华岳祠,见一女巫,黑而长。青裙素襦,迎路拜揖,请为之祝神。窦不获已,遂听之。问其姓,自称赵氏。及觉,具告于韦。明日,至祠下,有巫迎客,容质妆服,皆所梦也。顾谓韦曰:“梦有征也。”乃命从者视囊中,得钱二镮—,与之。巫抚拿大笑,谓同辈曰:“如所梦矣!”韦惊问之,对曰:“昨梦二人从东来,一髯而短者祝醑—,获钱二镮焉。及旦,乃遍述于同辈。今则验矣。”窦因问巫之姓氏。同辈曰:“赵氏。”自始及末,若合符契。盖所谓两相通梦者矣。
行简曰:《春秋》及子史—,言梦者多,然未有载此三梦者也。世人之梦亦众矣,亦未有此三梦。岂偶然也,抑亦必前定也?予不能知。今备记其事,以存录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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